按理来说阳关受的并不是多严重的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地,阳关就开始发烧。阎秋绫忙着治林玉晚的血崩,另外几个大夫忙着给那几个霜叶楼的姑娘们解毒。还是李异忙了一天回来看到阳关两腮通红,慌忙拽了阎秋绫来。
然而很诡异的一件事情就是,不管是阎秋绫还是舒乐县的大夫,没有一个知道阳关的热度从何而来,只能先按照常规的几种退热方法给阳关治疗,但是收效甚微。李异那几天连辽国的人都不审了,整天守在阳关身边。大冷的天,嘴角却硬生生起了好几个燎泡。
李异本身就是大病初愈,几乎是刚刚被橘杏谷的大夫治好内伤和经脉,就接到了阎秋绫离家出走的消息,不顾阎秋生强留毅然决然地赶赴玉虚宫,也就是说几乎没有休养的时间。陆霁第二天来看阳关的时候就看到李异一夜未睡,脸色白得吓人,赶紧把他赶去睡觉换自己守着。
之后几天陆霁又看着李异六神无主的样子,只觉得又好笑又碍眼,便还是把他赶去干自己的老本行了。怨气状态下的李异战斗力简直翻倍,耶律和硕终于忍不了李异熬鹰似的那么熬,招了。
耶律和硕是辽国太皇太后萧绌的亲孙女,也就是现任辽王耶律达的亲妹子。此女天分极高,萧绌有那么多孙子孙女,只有她和耶律真是萧绌从小带到大的。
然而这次耶律和硕来到玉虚宫,就是因为耶律真。
萧绌从小就喜爱中原的文化,她的父亲曾是唐末的辽国大将,曾有一次在战争中给她带回来了一些中原的孤本,她见到后欣喜若狂,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也就是因为这样,她从辽国一个小小的宗室之女脱颖而出,进了宫,一路当上了皇后,一直到现在的太皇太后。
辽国觊觎中原沃土肥草已久,游牧民族天生凶悍,哪怕点儿大的孩子都会举着木刀木枪喊着“杀进中原”。萧绌虽贵为太皇太后,但依旧不敢明目张胆地朗读中原的书籍,她虽然内心也对中原广袤的土地和草场虎视眈眈,但她知道,若是真有一天能够占领中原,那些契丹贵族是绝对不会保护中原的文化的,到时候无数的经史典籍、断编残卷、牙签玉轴都将零落成泥,或是被付之一炬。这,是萧绌绝对不能接受的。
她这些年频繁地往中原走动,揽下了很多南唐与辽国战役的指挥权,一是她确实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了,跟中原一些老将打过的交道比辽国一些所谓的“大将”要多得多,凡是经她手的战役——在遇到陆朝风之前,未尝一败——所以当初她才会让耶律真从陆霁下手,只不过没想到耶律真套错了圈儿,套到了阳关身上。二来,也是尽可能约束辽兵对于当地的文化的迫害,一些生活在战区的老儒甚至曾经受过她的保护。
但是归根究底,萧绌还是以占领中原为毕生夙愿。她在喜爱着中原广博文化的同时,也打心底觉得,懦弱的中原子民不配拥有如此辽阔广袤的平原草场。
但是耶律真不一样。
李异还记得在范阳那一战,他们俘获了耶律真,他的身边还跟了个年轻男子,如果他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人的名字叫萧越,应该是辽国萧太皇太后的一个侄孙。长相文弱,话也不多,跟他印象中的剽悍勇猛的契丹一族大相径庭。
然而那个萧越给他留下最深印象的却是陆霁作势要杀耶律真的时候,他却是像疯了似的要帮耶律真挡刀。他一开始以为耶律真和萧越是他和阳关的那种关系,但是有时候想想他那种焦急到近乎狰狞的那种表情,还有那句话:“他不能死。”
耶律真的确不能死,因为他是辽国一个秘密党派的首领。这个党派名叫拉迪维,意思很粗暴,即为公平公正。
耶律真跟萧绌一样,从小也对中原的文化非常好奇,他一开始也觉得,但凡辽人占领了中原广阔的国土,定能比在南唐的通知下更加富强。但是随着他渐渐长大,他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从唐哀帝天祐四年耶律阿保机成为契丹可汗以来,契丹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全盛时,疆域东北至苦叶,北至色楞格河,西到蒙古阿尔泰山,南至涿鹿,与南唐交界,形成对峙之势。
这一百多年来,辽国的统治阶级皆是由契丹贵族、各少数部族的奴隶主所组成。被统治阶级,则是各族的宫户、头下户、奴隶以及平民。
宫户也叫斡鲁朵户,是皇帝身边的军户(宫卫骑军),依附于皇室,处于奴隶地位,他们除了保卫皇帝外,还负担着宫室的租税和力役,实际上是皇帝的农奴。
头下户是由各头下主管领的奴隶,也处于农奴地位。
奴隶是社会上最低的一个阶层,大量的是从战争中俘虏而来,少数是债务奴隶和因犯罪而籍没者。他们被掌握在贵族官惊手中,属奴隶主所有,是主人财产的一部分。之前燕禹歌吐槽耶律达丧心病狂,让老弱妇孺也上战场,其中大多都是头下户和奴隶。
然而耶律达这么一造作,辽国的人口径直去了三分之一,国内面临了严重的人口短缺,无人放牧,无人种地,无人纺织,无人酿造。但是只占人口数量不到一成的贵族和奴隶主才不会因此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这几年来,辽国自上而下的层层盘剥愈发严重,甚至已经到了路有冻死骨的程度。
而拉迪维这个党派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这种差距愈发宏大的社会制度,而他们的行动方式,却是跟李异殊途同归——暗杀一批无恶不作、泥古不化的贵族和奴隶主,留下一些良心尚可的或者开明不迂腐的,以主持废奴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