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他才异常倨傲。”皇帝叹气道,“朕两日后要拜他为将,只怕他的脾气,和凉王处不到一处去,届时若军心分裂,岂不令人担心。”
“万岁爷的意思是……”
“朕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所谓用人不疑,”皇帝道,“更何况现今朝中还有谁能和凉王一较长短,把持得住凉州八万精骑?”
“皇上说得是,现下能当此重任的,只有王举一人了。”
话虽如此,皇帝仍是忧虑,思索半晌,无奈转而问道:“校场上,朕让你传旨取消了骑兵演阵,姜放可说什么了?”
“他原不知是为了王举,后来才有些明白。”
皇帝道:“王举领骑师十二万,不会把京营骑兵演阵放在眼里,以他的高傲,且不知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来,白白地让他挫伤京营将士的锐气。你去和姜放说明白朕的用意。”
“是。”辟邪领命,次日又前往小合口巡视京营,见了姜放的面,说明皇帝的话。
“这我明白。”姜放道,“王举这个人清是极清的,但就是傲过了头。匈奴现在的兵力战法早和多年前有天壤之别,他若还是翻那些个老花样,只怕要吃亏。”
“皇帝也正担心这个呢。”
“这里原本有个法子。”姜放微笑道,“只要皇帝身边指派个人过去监军,调谐王举和必隆,不就行了?”
辟邪摇头道:“皇帝对内臣总有一万个戒心。我能在京营监军,已属不易。内臣在外掌兵——这个事无论是谁提出来,对他将来都是无穷的后患。我们切不可急于这一时。”
这时有人进来禀报,贺冶年的车马已经备好,这便要回京了。
“怎么备下了车?”辟邪问。
“他这两天吹足了冷风,病了,骑不得马。”
姜放同辟邪起身出去,贺冶年已由贺天庆搀扶着从后堂出来,蜡黄的脸色,嘴唇也是惨白。两人上前告别,贺冶年静默了一会儿,才微笑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是。”姜放觉得有些伤感,躬身施了一礼,“总督大人保重。”
贺冶年点点头,喘了几口气,让人服侍着在车中躺下,贺天庆也告了假,向姜放、辟邪施礼,护着马车缓缓出城。
辟邪并不喜欢在毫无兴致的人的耳边喋喋不休,故而撇下了姜放,自己寻陆过说话,走到骑兵营副将的官厅外,便见黎灿坐在台阶上懒洋洋晒着太阳,仔细擦拭枪锋。
“怎么在这里?”辟邪低头看着他用雪白的长绫将枪锋绑在枪杆上,不禁又道,“你是天子的亲兵,怎么用起白色来了?大大不吉。”
黎灿终于抬起头,“那用什么颜色的?黑的?”
“赤。”辟邪道。
黎灿大笑,“染血之后自然是红色的。”他手腕一抖,枪尖瓮然做响。
“那可要等一阵子了。”辟邪道,“京营戍备离都,谁要是想打到这里来和你交上手,可不容易呢。”
辟邪这么说,难得黎灿也是这么想,陆过从里面迎出来,刚好听见,也没觉得这话有半点错。初春稀薄的阳光照在众人的脸上,仰头越过城墙望去,外面似乎应该是晴川万里,可天空正有些不透明,凛冽的风卷着薄云低飞,迷迷糊糊的,看不清什么。
这样似晴非晴的恼人天气到了初七那日却变得暖阳普照,青霞洗空。皇帝一早身着武弁服,传王举乾清宫觐见,不住叮嘱道:“此时塞外寒冷,冰雪未消,大军切不可急进索敌,只需步步为营,占据水草丰足之处,不予匈奴春后休养生息的机会,待粮草充足,征勇发北之后,卿再率大军讨之不迟。切记。”
王举领命,皇帝见时候到了,才御清和殿,以节钺授征北大将军王举,命其节制震北军及凉州骑兵共二十万出雁门、出云,征讨匈奴。
皇帝步出殿外,神清气爽看着天色,问身周内臣道:“你们看这算不算吉兆呢?”
这里还能听见紫南门外的鼓乐,卫宁侯王举擎节钺,奏乐前导,旌旗环护,由百官以次送出,至武神庙献牲祈福。
清和殿左近却是寂静无声,仿佛朝廷的繁华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多少钱粮人马都扑给了征北大军,倘若这骑师二十万一战而溃,必定社稷崩动。
李及于是干脆利落地道:“上上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