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楼,一楼锁三重。此楼位于镇抚司衙门之内,为龙卫镇抚司情报系统的中枢所在,汇集天下各种各样的情报消息,不论文武百官业务行藏、皇亲后宫作为行迹、魔蛮军情、百姓民情、社会舆论、学者学说,包罗万有事无巨细,务求‘沧海无遗珠’。
有言道,世上无三重楼不知之事,唯无视尔。意思就是,三重楼什么都有记录,如果没有记录,那肯定是已经当垃圾烧掉。
如果只是冒用了别人的词作,这不过一件小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需要动用到三重楼的力量。要知道,三重楼里储存的消息情报浩瀚如烟海,各种目录不知其数,大目录之下又有中目录,中之下有小,诸如此类,据说只是目录书册,就有一万九千多斤,要从其中找到一条信息,耗费的人力时间可想而知。
所以,一旦动用到三重楼的力量,调查的必然是天下大事。
比如谋逆!
“岳兄弟勇悍无比,忠诚可嘉。”卓戴斯欣赏岳赋的所为,为岳赋说了一句好话。
“你是觉得他不像那样的人了?”洛襄冷冷道。
“属下不敢妄下判断。”卓戴斯不敢抬头,额头渗出一滴冷汗。
“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是错,实话实说,老夫也觉得他不像,不仅不像是图谋不轨之人,就是冒用他人诗词这种事情,他都不像会做。”洛襄用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才道:“有想法没错,但因为有了想法,做事先入为主,疏忽大意,玩忽职守,这才是错。”
“谢大人教导!”卓戴斯依然不敢抬起头。
“我不是怕岳赋这小子,我是怕背后有人利用他,利用这一词,大做文章。”洛襄重重‘哼’的呼了一下鼻息,又道:“近年来,因为迁民令,各地民怨四起,就是朝堂之上,也有一些杂音。如此时势,突然冒起这么一诗,隐讽圣上忠奸不辨、嫉贤妒能,是不是有人图谋不轨,本座实在不敢不谨慎。”
说完,洛襄拍拍卓戴斯的肩膀,道:“你欣赏岳赋,本座又何尝不是。岳赋那小子,确实不错,又是赵将军名义上的徒弟。既然都要查那《君不见》,便让三重楼顺便查一查那小子的底细。假若身家清白并无疑虑,便给他一个试百户。”
试百户,从六品,蔡举正一辈子当过最大的官,其权责与百户基本无差异。只要无大错,到了一定年限就能晋升为六品的百户。洛襄如此安排,足以表达他对岳赋的欣赏与照顾,就是文若海,也是从最低的校尉做起。
卓戴斯恭敬受命,又问:“那么,方才岳兄弟提及魔蛮入侵的事情呢?该如何处理。”
“他的推理没错,该是会有些许魔蛮军士藏身于峡谷之内,我想,不会多。他们早就被靖国公打怕了,根本不敢大举犯境。旗山镇来了七只乌鸦,你与若海及乌鸦一起前去歼灭吧。”
乌鸦,是龙卫镇抚司的黑话,代表黑衣龙卫。而鸽子、黄鹂、麻雀则分别代表白衣、黄衣、青衣三卫。
卓戴斯只得听令,心中却是诽腹,洛襄方才刚说不能因主观想法掉以轻心。
“这件法器,你一并拿去,定必万无一失。”洛襄说完,眼望南方,喃喃道:“老夫也该回去荣平城主持大局了。”
洛襄离开,卓戴斯先是让乌鸦们在旗山镇休整一日,因为传讯给三重楼的密报,需要用特殊的手段加密,制作起来费时。而且,文若海是重要战力,喉咙受损尚未痊愈,让他多休息一日也是好的。
此期间,旗山镇的乡亲们惶惶不可终日。
旗山镇作为走私窝点这一件事已经曝光,然而,官府来的人,即卓戴斯他们,却没有任何表示。没有立刻逮捕谁,也没有赦免谁,甚至连话都不吭一声,让乡亲们不知所措,逃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镇上最有钱的死了,最有权的也死了,如今唯一能够作为主心骨的,只剩下最聪明的那个,也就是文若海。
而且,乡亲们看得出,文若海跟那些新来的‘官差’,似乎是一伙的。
文若海多番受辱,心情自然极差,根本不理会那些来探口风的乡亲,甚至让黑衣龙卫守门,说近十步者死。
于是乎,乡亲们只好找岳赋求情……只不过,镇上这么多人,多多少少都拿过砖头砸过岳赋,如今找他求情,想想都知道不合适。
到了最后,他们只能去找旗山镇最著名的骗子,最大的叛徒王老六,让他去跟岳赋探探口风。因为昨日,就只有王老六站在岳赋这一边。
岳赋趴在床上听完王老六的话,当时就说了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不想管,也管不了。在这异世,皇帝出口成宪,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这些乡民,确实有罪,却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但是该不该杀,皇帝说了算。
“老子不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滚!”
岳赋一脸决绝地赶跑了王老六,可他关上门后,却又因这件事变得心烦气躁。
是的,这些乡民以罪论,该死。私通外敌、谋害郡主、以下犯上、聚众杀人,每一条都够他们死一次。
可是,这些乡民以情论,却是情有可原,因为这些事情之所以会生,归根究底还是迁民令,逼得人活不下去,也就说,千错万错,都是老李的错。
这问题,一下子上升到‘法律不外乎人情’与‘法不容情’的哲学高度,岳赋实在是想不透……
理性上想不透,那么感性上呢?他自己到底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