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本还有些小看他,转念一想,这可是难得的独处机会,出征在外诸多变数,说不定哪天就要分别了,便依靠在卫戈肩头,遥望着一轮明月:“好啊,我都听着。”
有了他首肯,卫戈便徐徐说来。不是一般的故事,竟是当初燕云之乱时,禄州陷落的旧事。
“朝廷大军原本不是安国郡王的对手,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导致燕云军全线溃败。”
林晗难得听到这些往事,兴致盎然地追问:“是什么大事?”
卫戈闭了闭眼,似乎难以提说,连嗓音都有些发颤:“瘟疫。”
崇庆十一年的六月,一场瘟疫毫无预兆地在燕云蔓延开来,原本训练有素的燕云精锐有大半染病,此后疫病像是燎原火般在整个军中肆虐。
疫病自军中始,逐渐波及到了燕都,禄州。
这种病来势汹汹,不明缘故,不出三日便能将一个健康的活人摧残至死,死者手脚溃烂,浑身布满血脓,极为可怖。除了危及活人,鸡犬牲畜亦无可幸免,整个燕云渐渐变成尸山炼狱,方圆百里人烟绝迹,见不到一个活物。
安国郡王想尽方法控制瘟疫,无奈杯水车薪,麾下损失惨重。敌军看准时机兵围禄州,断了他们的粮道,意图将裴佺困死在瘟疫遍布的城中。
卫戈抚着林晗的手指,像是陷入久远的回忆:“敌军攻城,用的是染疫的尸首,割下头颅手脚投入禄州城。那时候只要一出门去,遍地都是残肢尸骸,根本找不到落脚处。此外,城中缺粮,最惨的不过庶民百姓,老人和小孩……”
他喉间一哽,轻叹道:“罢了,不说了,怕会害你做噩梦。”
林晗反握住他的手:“你经历过都不害怕,我又何惧区区梦境。”
他似乎可以理解为何卫戈年纪轻轻就为人卖命,经历过禄州之变,想必是家破人亡,他一人能活着走出来,已经算是上天眷顾。
卫戈突然道:“我参军是为了报仇。”
“什么?”
“禄州的仇,至亲的仇。”
卫戈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场瘟疫不是天灾,是人祸。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手刃仇敌,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可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百倍奉还。”
“你那时候还小,所知必然不多。你家里的人……”林晗斟酌着话语,“还有在人世的么,或许能有线索。”
卫戈眼神空茫地凝望向远处,轻声道:“我父亲染上瘟疫,没活下来。叔父,叔父本也染了病,侥幸捡回一条命,据说如今还时常受旧疾所扰。”
林晗动容,“那你想见他吗?”
卫戈浅浅一笑:“我想不想有什么所谓,你不想见他。”
“这我倒是不懂了。”
林晗纳闷道,“怎么我还认识你叔叔不成?”
“岂止是认识。”
卫戈道,“简直是关系匪浅。”
林晗柔声催促:“还不赶紧道来。”
卫戈点头答应,但有条件:“你先亲我一下。”
“这又是为什么?”
林晗一头雾水。
卫戈凉凉地叹了声:“不为别的,现在不亲,怕以后没机会了。”
林晗嘟囔了句麻烦,凑在他唇边重重一吻。
卫戈绽开些笑意,指尖慢慢拂过唇瓣,像是在留恋那一吻,悠然叹道:“真好。”
“还不快说。”
林晗推推他肩头。
卫戈抿了抿唇,柔和地看向他,口吻如同安抚:“含宁,我不愿意骗你,早就想告诉你这些事,只是一直都找不到机会。”
他突然温柔的模样让林晗有些心慌,令他心脏怦然,不可抑制地把眼前人与另一人联系起来。
“我叔父就是裴信。”
卫戈温柔地笑道,“而我,本名裴桓,小字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