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道:“太常将军的新婚,当然该去贺喜。”
王凤道:“陛下说得没错,太常将军有功于义军,他的新婚当然该贺,只是刘稷那厮太可恨。”
李轶愤愤道:“不是可恨,是太猖狂。”刘稷所为让李轶下定决心与刘縯决裂。
朱鲔道:“只怕不是刘稷太猖狂,是有些人根本就没有把陛下放眼里。”
众人都明白朱鲔说的是刘縯。大家原本因为拥立刘玄对刘縯还有一丝歉意,而后见刘縯根本就没把大家放眼里,便又开始对刘縯重生嫌隙。今日亲见刘稷说话尖刻粗鲁,完全就是挑衅,要不是因为是刘秀大婚,很多人当场就想发作。如今回到这里,就再无顾忌。
陈牧道:“他刘縯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以为宛城就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
申屠建更是愤愤不平,“死伤最多的都是我们的兄弟,他刘家才死几个人?就以为是天下功臣了。你看他得意的样子,好像他是皇帝一样。”
刘玄心乱如麻,他最怕别人说刘縯像皇帝。虽然他心中对刘縯不敢有愤恨,但一想起刘縯气定神闲的样子,刘玄就烦躁不安。刘縯凭什么能够气定神闲而让自己烦躁不安?但要说对刘縯有什么深仇大恨,刘玄又哪里有半分仇恨。自己这皇位感谢刘縯还来不及呢,要不是刘縯打出了光复汉室的旗号,只怕绿林军永远都不会想到除了烧杀抢掠还可以争夺天下。
朱鲔道:“今日刘縯虽然不是皇帝,未来是不是就不好说了。”
众人“啊”了一声,都吃惊地看着朱鲔。
朱鲔道:“刘縯起事前就已经独霸一方,在南阳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而今攻城略地,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新野之战,死伤多少义军都拿不下来,就凭他刘縯一句话,新野令就欣然投降。宛城之战,刘縯更以为是他的莫大功劳,好像岑彭是投降于他刘縯而非投降于义军。你看他入城后的神气,简直就是君临天下的主宰。城中军民听说刘縯入城了,无不争相来看,拜服于地,那些人喜形于色,对他夹道欢迎。他们哪里是失败的样子,简直就像获得新生一样。这些人只知道南阳有刘伯升,谁还知道有绿林军?谁还知道有你陛下呢?”说完眼含深意地看着刘玄。
刘玄身子一抖,吓了一跳,而后无奈地颓丧在座椅上,惶惶不语。他心知朱鲔的话全是实言。刘縯的声望无人能及,他的作战能力也无人可比,他将来要想做皇帝,又有谁能阻挡得了。
众人也听得心惊肉跳,仿佛已经看见了刘縯坐在龙椅之上,对大家虎视眈眈。
张卯“哼”了一声,道:“哪能等到他将来做成皇帝。他要做皇帝,还有得我们的活路吗?”
众人明白朱鲔和张卯的意思,却没有人敢应声。虽然都对刘縯心怀嫉恨,但都认他是英雄,是能成大事的人。
沉默一阵,有人开始聊起天下之势。一说到未来的大好形势,说话人越来越多,人人兴高采烈,对得有天下充满了向往,惟独刘玄默然不语。
张卯见刘玄独自发呆,把酒盅在桌上重重一放,酒滴四溅,刘玄吓了一跳。张卯道:“大丈夫做事就要当机立断,如果等到天下定了,还轮得到我们吗?”
多人应声相和。
王凤道:“刘縯虽然狂妄,不过打仗还真是好手。现在天下未定,除掉他只怕对下一步发展不利?”
众人听王凤说得在理,一时犹豫不决。李轶今日在绿林将领前折损了面子,知道自己为刘稷所不容,也就是为刘縯所不容。李轶哪里还在乎刘縯什么打仗能力,以绿林军如今的势力,刘縯要想翻天,绝非容易,但如果假以时日,让刘縯坐到帝位,只怕没自己好果子吃。李轶心中想定,便对刘玄道:“张将军所言极对,如今南阳已定,四方百姓,无不响应,我们义军每日都在增加。长安虽远,但主力已失,已经再也无法阻挡天下之势。我们平定天下只是时间问题。与其等到刘縯雄霸一方,还不如及时出手。”
众将领都看着刘玄,想听他的意见。刘玄茫然地看着众人,一想到要除掉刘縯,便觉心惊肉跳。刘玄双手紧紧扶住椅背,汗水不断从额头冒出,形成几条水道,很快就流到他苍白的脸上。刘玄不停用衣袖去擦拭,就是一语不发。众人见他如此,又好笑又好气。
张卯怒道:“怕什么怕,陛下如不早拿主意,只怕有朝一日想坐在这里也没有机会。”
刘玄看了看张卯愤怒的眼睛,又见众人怨恨地看着自己,心中胆寒,忙道:“你们认为怎么好就怎么办吧。”
王凤道:“这哪是我们说好就可以的事,这必须要你拿定主意。”
刘玄似乎明白了大家是想借他之手来杀刘縯,心中感觉一股愤懑之气压着自己,不觉又气又怒。刘玄忽然大声道:“你们既然如此,还要我拿什么主意!”刘玄的喊声把自己吓了一跳,一时愣住了,赶忙举起衣袖去擦脸上的汗水,又低下头去,不敢看众人。
刘玄猛然一喊,把大家都震住了。众人这才意识到方才乱吵一气,根本没有拿刘玄当回事,见刘玄一怒,这才想起刘玄是皇帝。
朱鲔道:“陛下勿怪,大家一起议事,心中着急,有失礼仪。”然后又看着众位将领道:“各位将军,陛下是我们心甘情愿拥立的,请大家不要忘了君臣之礼。如果还是过去的江湖习气,如何做得了朝廷大臣。”众人一听,不禁汗颜,口中称是,马上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看着刘玄,对刘玄也自此恭敬起来。
朱鲔对刘玄温言道:“陛下勿急,现在大家只是商议如何对待大司徒,并非要马上行动,也不是要陛下出手,而是要陛下定下决心,我们自会相机行事,不会让陛下担上非议。”
刘玄一听朱鲔之言,心中顿时踏实了,高兴道:“大司马拿定主意就是,我自然是同意。”
众人一听,心下安定。朱鲔严肃地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半点,如有违反,便是杀头之罪。后续事宜,我们再相机行事,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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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李通和刘伯姬也走到了一起。
李通带着刘伯姬去看望李府的故地。曾经富贵一方生气勃勃的宅院,如今早已人去楼空。隔了一个冬天与春天的季节,便已经完全改变了它的摸样,院墙上爬满了滕曼,院落里长满了荒草,墙壁上显出一块又一块的雨水印记,蜘蛛网的丝线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网上还有小虫偶尔挣扎一下,蟋蟀在草丛中欢快地鸣响。如今重回故地,却再也看不到亲人的身影,李通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禁伏地痛哭。刘伯姬想起了在小长安死去的二哥二姐还有无数的亲人们,也不禁痛彻心扉,伤心落泪。刘伯姬扶起李通,两人相拥而泣。
岁月把曾经温暖的家园零落成荒芜的痕迹,明天,命运又会把彼此带向哪里?
哪年哪月,这里会有新的主人,可曾知晓这里也曾有过相亲相爱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