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鸭子说,还在外面,两个都在打盹。
我走出去,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冲坐在走廊头上的老万勾了勾手。两个人拖拉拖拉地过来了,我说,你们回去睡会儿吧,我犯困了就喊你们起来。两个人很高兴,连句客气话没说就窜回了值班室。我摇晃着钥匙来回走了几趟,回家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它几乎让我窒息了。怎么走?走了还回来不回来了?不回来了,我要找到小杰,跟他一起浪迹江湖,我将拿出我所有的野性,让曾经侵犯过我的人死无葬身之地!慢着,我是不是喝醉了?不能冲动啊,我还有一个傻弟弟呀,我浪迹江湖了,我弟弟怎么办?我抓紧铁窗使劲摇晃了两下脑袋,很清醒,我的大脑清醒极了!就这么办,先回家看望我爹,拎着我爹的骨灰走了再说,至于我弟弟,我会把他接走的,我有这个能力!
我蹑手蹑脚地回了值班室,屋里鼾声一片。我咳嗽了一声,一点儿反应没有,我悄悄退了出去。
打开铁栅栏,没有弄出一丝声响,前面就是内管的铁门了。
重新锁上铁栅栏,我站在铁门旁边的阴暗处用力屏了一下呼吸,轻轻扣动铁门上的大锁:“苏哥,苏哥。”
外面响起老苏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我压低声音说:“苏哥,我是蝴蝶,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儿。”
老苏嘟嘟囔囔地过来了,隔着铁门横了我一眼:“怎么了,队上出事儿了?”
我笑了笑:“没事儿,我值班,寂寞得很,出来跟你聊聊天。”
老苏想走:“大过年的哪来那么多毛病?聊什么聊,一会儿我就交班了。”
我说:“你这个老混蛋真不够意思,我想给你弄点儿好吃的都不领情?”
老苏的眼睛一亮:“东西我有,钱缺,弄点儿银子给我?”
我冲他勾了勾手:“你过来,三百怎么样?算是报答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老苏喜滋滋地靠了过来:“老是沾你的光……”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我已经用双手扳住了他的脑袋,猛力一扭,他一声没吭就软在了铁门外面。我迅速在他的下巴上又加了一膝盖,他软成了一滩鼻涕。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腰带把他的屁股扳了过来,顺手一摸,那串钥匙果然挂在他的腰上。我一把将钥匙拽了下来,毫不费力地找出我们中队的那一把,不到一秒钟就打开了铁门。我走出铁门,站在老苏的头顶上屏了一阵呼吸,弯腰把他拖到了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我望了一眼大开着的大门,那里也没有一个人。弯下腰试了试老苏的鼻息,他还在呼吸,可是很微弱,我估计他昏过去了,想要醒过来得需要几分钟的时间,不能等了,我必须在他醒过来之前走出监狱!我猫着腰迅速地出了大门。操场上黑洞洞的,前面教育科的楼上有微弱的灯光,我不敢穿过操场,操场旁边是一溜冬青,如果贴着冬青一直走,可以走到大墙的墙根下,贴着墙根走就可以走到禁闭室的外墙,那里有一座小平房,以前我曾经爬上过小平房,从那里可以看见外面。如果我上了小平房就可以沿着平房的边沿走到靠近大墙的锅炉房,从锅炉房的房顶一跃就能蹿上大墙,如果碰巧电网上没有电,我就可以抓住缠电网的铁棍出溜到外面去,外面就是一片玉米地了……这个季节应该没有玉米,可能会是一片麦子地,不管他了,只要我到了外面匍匐着爬上一阵应该可以找到回家的小路……这样想着,我已经贴在了大墙的墙根。一阵探照灯光刷地扫过,我这里是个盲区,灯光尽管亮,可是我藏身的地方漆黑一团。探照灯灭了的时候我已经沿着水管爬上了小平房。刚趴在平房的沿上喘了一口气,警铃大作!
来不及了!我忽地站起来,连滚带爬地窜上了锅炉房的房顶,可是我已经暴露在了耀眼的探照灯光下。
整个大院的灯全亮了,回头一看,操场上跟白天一样,有很多武警端着枪在横冲直撞。
几个穿警服的队长大声喊,往锅炉房的方向跑了,是三大队的杨远,他可能有凶器!
岗楼上的武警已经发现了我,他们的声音都变了形:“别动!站在那儿!把手举着,转过来!”
那一刻我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被他们抓住,我要回家!
强烈的灯光耀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摸索着靠近了最南面的一个烟筒,纵身一跃,空了!抓到手的不是坚实的墙头或者冰冷的铁棍,而是一把滑腻的空气,我重重地跌在了地下。地下是一堆结成冰的积雪,撞在我的肚子上,让我有一种肝胆碎裂的感觉,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就地打了一个滚,撒腿往南墙根里跑。我记得南墙根有一堆废旧的床子,也许我可以爬到上面做一次最后的努力,就在此刻,枪响了……我第一次听见真正的军用半自动步枪那“哒哒”的点射声,我甚至看见了我的四周被子弹打起的火星和冰雾。不能动了,再动就没命了!我转回身来,高高地举起了双手,我想喊,别打啦,我投降,可是我干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眼前全是嘴巴里喷出的白雾,像刚刚掀开的锅盖。
“站好了,别动!”一个声音在喊。我哪敢动?我一动你就把我打死了……探照灯直接打在我的身上,我的眼睛根本无法睁开。我紧闭着双眼,等他们来把我放倒,我甚至做好了嘴啃泥的准备。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清晰地在我的耳边响起,接着停止了,还是那个声音在喊:“自己走过来,往前走。”他们也太仔细了,也许是害怕我的身后别着什么凶器呢。我想作出一付轻松的表情,可是我的脸似乎变成了牛皮做的,再怎么用力也没有感觉到变化。我就那么闭着眼睛,保持一个姿势慢慢走了过去。他们的动作一点儿也不粗暴,只是很迅速,我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扭到了后面,不是很疼,就像朋友之间闹玩儿似的,一付冰凉的手铐把我反铐了起来。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能够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像是完成了一件艰巨任务以后的那种轻松:“好了,大家不要靠前,”我的后脖颈被一只有力的大手卡住了,“睁开眼吧,走,先去禁闭室。”我把眼睁开,探照灯光没有了,眼前依旧是灯火通明,可是我总觉得这些灯光类似蜡烛,昏黄昏黄的,也许是我的眼睛刚才被更强烈的灯光照射过的原因吧,这样的灯光让我的心情变得塌实,像在夜里逛街逛累了,站在一旁看光景似的,懒散又无聊。我能看见从我们大队的监舍里跑出了不少队长,可是他们在喊什么我听不见。我还看见老苏战战兢兢地站在一群队长前面,边说着话边偷偷看我。我在心里说了一声,苏哥,对不起。
身边的武警排成了一行,枪还是那样端着,随着一声口令,迅速冲进了监舍。
旁边全是队长,我一个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