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摇了摇头,借着车灯看到林嘉木鼻梁上的伤,沉默了会儿,说:“姐,我们能把他带回家吗?”
此言一出,前排两个人齐齐回头朝他看过来。他于是解释道:“他刚才说要去我们家。”
沈冬的视线回到林帆身上征求他的意见,林帆首先就拒绝了,说自己不放心,而且怕麻烦沈家人。
林嘉木轻哼一声,最后还是自己开口争取:“伯伯,我不想回家。”
“不回家,咱们不回家,去伯伯家,你伯妈还给你煮了宵夜咧!”林帆尽自己所能地安慰他,林嘉木到底还是拂了他的好意,最后说:
“……我只想去沈钦家。”
一滴晶莹的眼泪在他昏睡过去之前从眼角滑落,在他鼻梁的伤痕上拉出一道闪亮的泪痕。林帆也讲不出劝他跟自己回家的话了,一言不发地转回去发动了车。
沈冬拿手机重新打了电话:“舒校医,我重新给你发个地址,你到新地址来吧,麻烦你了。”她挂断电话之后,反过来劝林帆:“叔叔,没事,小木和钦钦是好朋友,他也经常来我们家玩,这个时候如果钦钦能多陪陪他,他心里肯定也好受些。您要是不放心,就一起过去,等舒校医给他看了,您再回去也不迟。”
“唉,孩子这一回,只怕是更……那就给你们添麻烦了。”
到了沈钦家,几个人把林嘉木到沈钦卧室床上躺下,沈冬把林帆带下楼,留下沈钦和林梦槐陪着林嘉木。沈钦找来干净的睡衣,林梦槐背对两人坐在床边,等沈钦给林嘉木换衣服。
她悄悄抹着眼泪,小声问沈钦:“他身上怎么样?”
“他——”沈钦话音一顿,继而又低低回她:“没什么,学姐,能麻烦你去找我姐打盆热水上来吗?我给他擦一擦身上。”
“好,我现在去。”
等林梦槐走了,沈钦俯下身在林嘉木脸颊上亲了亲,问他:“你认出她来了?”
林嘉木点点头,还是没什么力气讲话。但是有力气拉着沈钦的手不放。
沈钦失笑:“我应该很担心你才对,你不该先跟我讲那句话,现在我满脑子只剩那句话,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林嘉木勉强扯了扯嘴角,重新睁开眼睛看他,说:“渴了,想喝水。”
沈冬特意在杯子里放了吸管,沈钦觉得有些可惜,把吸管送到林嘉木嘴边的时候暴露了想法,被他无情揭穿:“我真的很渴,下次吧。”
噗。下次什么?沈钦没忍住,笑得毫无掩饰,显得更加不合时宜了。
“沈钦,”林嘉木又叫他,“他们问我‘还早不早恋了’、‘还喜不喜欢了’的时候,一想到我不能再喜欢你,我就很害怕。”
沈钦一怔,瞬间心如刀割,附身贴下去在他耳边说:“你轻轻说,这样我都听得见。”
“我以为我没办法喜欢一个人,没想到我还能这么喜欢一个人。”
嗯,我也没有想到。沈钦想,平静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然后想劝他先好好休息,毕竟喜欢的话以后还可以慢慢说。他刚开口说了个“别”字,就又被林嘉木打断了。
“谢谢你,沈钦,这几天我满脑子都在想,谢谢你没放弃我。”
听他声音越来越轻,沈钦不忍心了,抱了抱他说:“先休息,你现在需要休息,别——”
“不,我不需要休息,我需要你,”林嘉木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的脸,几近呢喃:“我只需要你。”
说完他又睡去,林梦槐抬着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一起进来的还有沈冬、林帆和舒校医——沈冬是怎么跟舒校医认识的?沈钦这才有空细想。
舒校医拎着一个医药箱,走到床边轻轻掀开林嘉木身上的被子,沈钦自觉地退到一边和林梦槐站一起,小声问她:“你知道我姐为什么认识舒校医吗?”
“舒校医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呀,”林梦槐看他一眼:“你姐没跟你说?”
“没有……”沈钦望向沈冬,心想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舒校医给林嘉木大概检查了一下,放下听诊器对大家说:“应该都是皮外伤,我留一些外用药在这里。我建议你们密切观察一下他的心理状况,一般遇到这种事情,或多或少都会对他心理产生影响。”
“谢谢舒校医,那我送你回去。”
林帆见状,上前一步:“沈小姐的车还在学校门口,这样,今天太晚了,我送舒校医回去,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们去学校,顺便送沈小姐去拿车。”
沈冬与林梦槐对视一眼,“那先这样吧,就麻烦林先生了。”
“不麻烦,明天我让小檬她妈过来照顾嘉嘉,不耽误沈小姐工作。”
最后林梦槐还是跟林帆回了家。沈冬站在沈钦卧室门外等,等他给林嘉木身上的外伤擦药。门留了一个缝,她可以听到林嘉木因疼痛而隐忍的呻吟,听得暗自攥紧了拳头。
她听见沈钦不住地安抚他,但消毒药水实在是让他太痛了,又或者他又想起那暗无天日的七天——整整七天,林嘉木在炼狱一样的地方挣扎了七天,没人问他的冷暖,体会他身上的痛苦,他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安全感被摧毁殆尽,甚至那两个人把他架出来、她伸手去扶他的时候,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深至灵魂的颤抖。
“不、不要碰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