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与邵仕强相约的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分鐘,顾怀之对面的座位还是空无一人。
邵仕强性格严谨,更重视时间观念,也不喜临时变卦,每次相约他总习惯提早到场,话说没几句就抬手看錶,时间到点了就起身,连一秒鐘都不会浪费。
大概是公事耽搁了。
现场勘验这回事本就没个标准时间,这次的案发地点又在山里,不仅往来费时,山区的气候不稳定,时常降雨,许多遗留在现场的犯罪痕跡可能被雨水冲刷破坏,导致採证困难,而通常案发地在山林里的案件,被害人多半已死亡多日,尸体腐败散发尸臭后才被登山客或附近居民发现,距离案发时间过长,蒐证起来更是困难重重。
邵仕强已经升上地检署主任检察官,这案子却还得由他亲自带队勘验,大抵会是社会瞩目的重大刑案,估计过不了三天,电视新闻上就会有报导出现。
正当顾怀之想再去点一杯咖啡时,邵仕强终于姍姍来迟。
「顾教授,不好意思,今天勘验不太顺利,耽误了些时间。让你久等了,抱歉。」
「我也刚到,邵检请坐。」
邵仕强早已看见女人手边见底的咖啡杯,也已经习惯她这般客套生疏,他微微一笑,脱下身上的大衣,拉开椅子入座。
见男人一身风尘僕僕,总是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发型有些凌乱,深色的衬袖上也沾染了几许泥泞,顾怀之大概也猜到他是直接从勘验现场赶来,否则以他那严谨的个性,是不会放任自己如此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之间没有感情,相处起来都是有礼疏远,近乎陌生。
在外人面前,邵仕强永远保持完美形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毫无瑕疵。
「邵检用过餐了吗?要不先点些东西吃吧。」
顾怀之何尝不是。
在外人面前,她也永远优雅,举止得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和邵仕强都是被传统礼教框限的人,从小就被教育要活成四书五经里所有称颂完人的词汇,只能表现完美,不能有过缺点。
「不了,今天看的那具尸??」邵仕强婉拒,话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失言,他立刻止住声,换了一套得体的说词,「抱歉,我的意思是,我有点累,没什么胃口。」
他是真的累了吧。
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有累的时候。
顾怀之第一次觉得和邵仕强坐在同一张桌上谈话,不再是那么没有温度的例行公事,她甚至开始感觉到邵仕强像个人了。
这样对于她接下来要谈的事情,未尝不好。
「要喝杯咖啡吗?我替你点吧。」
「好,黑咖啡,谢谢。」
顾怀之轻頷首,走往柜檯,点了一杯黑咖啡,也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
一会,赵楷锐将两杯咖啡放上木製托盘,摆上桌檯,「顾教授,咖啡好了。」
「谢谢。」
顾怀之端着咖啡回座,远远只见邵仕强单手按着太阳穴,另一手则拿着手机检视,当步伐再走近一些,却意外听见男人轻笑出声,落地窗上,唇边的弧度格外清晰。
脚步一顿。
她从来不曾见过邵仕强这么笑过。
印象里,他的笑永远是谦和有礼却也制式的微笑,不论是在媒体镜头前,或是双方父母都出席的饭局,还是为了应付父母期待而与她碰面时,他的笑容都是相同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邵仕强笑得如此像个平凡人。
顾怀之有种预感。
邵仕强其实也藏着一道不能让旁人发现的,属于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