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开始讲述铁塔的点滴历史。以前的铁塔下还有蜡像馆、水族馆、不可思议人行区等游艺项目,一到夜晚便有红白交替的霓虹,将铁塔装点成东京最亮丽的风景,可即便如此,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东京铁塔的吸引力亦逐年下降,从最初的每年五百万人次,减少到后来的不足一百五十万人次。
“就算有大型的咖啡厅,有精心设计的效果音乐,可仍然是被当成高辐射的怪物,挽留不住游人的心啊。”
“是这样的啊,难怪后来变成了传说中的自杀圣地呢。”晴子若有所思地说。
老人脸色一变,像是被看穿了什么似的,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金属栏杆。风猛烈地摇撼着伊藤的身体,他的衣服如同翅膀般扑腾作响。
“晴子小姐,虽然那场可怕的传染病夺去了我所有的亲人,可我还是会坚强地活下去的,请您放心好了。”伊藤贤三郑重地点着头。
空气中似乎传来“嗤”的一声冷笑。
“是啊,像您这么幸运的人,又怎么能理解我们所承受的痛苦。”晴子的声音生硬而冰冷,带着浓重的敌意。“您可能还不知道吧,您的亲人们,都是自杀而死的。”
“什么!”老人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的铃美,正夫和直树,都是被病魔夺去生命的啊!”
“哼。那只是为了安慰您而编出来的谎言而已。像这样的谎言,什么时候也是会有的吧!他们都跟我一样,是看到了遭诅咒的月亮的人啊!”
“月亮?”
“没错。他们或许都跟我一样,看到了这地狱般的世界嗬,实在是没有信心再生存下去了。与其被别人杀死,或者发疯而死,还不如带着尊严死去。”
晴子想起了那则令她战栗不已的新闻。在非洲某国发现一处大屠杀现场,巨大的土坑中掩埋着数百具婴儿尸骸,经检验,这些婴儿死法各异,或火烧、或屠戮、或活埋窒息而死,但它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均是发生了严重的变异。据调查,凶手很可能就是婴儿所在部落的居民,也就是说,父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晴子莫名地打了个冷战。
“死?难道晴子小姐您……”伊藤贤三的身体愈加厉害的颤动起来。
一副墨镜轻盈地跌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肯尼亚,跨马拉区,基尔戈里斯镇郊外。
卡里阿姆瞪大双眼,透过影影绰绰的灌木,惊恐地望着外面的憧憧火光。汗水顺着脸颊滴落,她不敢擦,她怕。
这是一片古老而沧桑的土地,人类从这个摇篮中,走出非洲,成为地球不可一世的霸主。公元前二千年起,各族部落从现今苏丹、埃及、西非迁入;7世纪,阿拉伯人在东南沿海定居经商,城市出现;15世纪至19世纪,殖民者相继侵入,1920年沦为英殖民地;之后,各派力量展开了波澜壮阔的民族解放运动,1963年成立自治政府,宣告独立。
从此,肯尼亚进入了人类文明的另一个阶段,其残酷与血腥程度却丝毫不亚于前,甚至,一些根植于文明深处的野蛮与愚昧,丝毫未曾消弭,而是更为狂暴地肆虐。
一双沾满污泥的脚在灌木前停了下来。
卡里阿姆摒住呼吸,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完了,直到看到卡鲁米那张黝黑而俊俏的脸。她记得,卡鲁米是部落里鼓打得最好的男人,他以此为豪,并时常吹嘘自己的名字,的确,那是一个响亮的名字[卡鲁米(Karume),在斯瓦希里语中代表“保护土地与森林的男人”。]。她还记得,当马孔能不在的时候,卡鲁米会送她一些闪光的珠链或者漂亮的羽毛,还有那张可爱的笑脸。直到阿米娜死的那天。
她永远不会忘记,马孔能那根油亮的河马皮鞭只是轻轻一甩,阿米娜的背上便绽开一条鲜红的河流。只是三鞭,阿米娜就不动了,像条发臭的死鱼。只是三鞭。她是跟肯亚塔好上了,那个会唱一百首歌的小伙子,最后被活埋了。
阿米娜,真是个好名字[阿米娜(Amina),在斯瓦希里语中代表“值得信任的女人”。],想到这里,卡里阿姆竟然笑了。
马孔能是部落的酋长,没人敢违背他的意思,更别说欺骗他。从那以后,卡鲁米再也没给卡里阿姆送过东西。卡里阿姆是马孔能的第三个妻子,她的茅屋上镶着三个葫芦,她为他生下三个儿子,依照传统,命名为奥康、奥波和奥戴[奥康(Okang)、奥波(Oboi)和奥戴(Odai)在斯瓦希里语里分别代表第一个、第二个和第三个儿子。]。她一直是马孔能最宠爱的妻子,直到她生下第四个孩子,也就是她怀里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