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该来。不得不离开公寓的大门,州波非常后悔。不能不认为是自己堵上了事关明石的最后仅存的一条朦胧的路径。
寄希望于宫岛是太天真了。最后悔的是,对这样的男人估计过高,尽管是一时的却想要依靠他。
一离开公寓大门,仿佛要跟身体缠绵似的湿气包围了州波全身。何时落下来的呢,这雾蒙蒙的细雨。天气也不热,体内却渗出了令人难受的汗液。州波就这么迈开了脚步。不知是雨是汗,打湿了头发,形成水滴顺着发际流到脖子,流到后背。
州波从手提包里掏出大幅手帕,好像要使劲擦掉似地开始拭起脖颈来。是宫岛老贴上嘴唇的地方。一想到这,那惨痛的记忆又复苏了,便觉得自己遭到了毫无道理的玷污。
不能饶恕。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样算了。走在雨中,州波多少遍多少遍地擦着脖颈。
4
州波去宫岛公寓的时候,芹泽正在庆子家里。
明石想必也将自己卷入康和银行亏损案件的事情告诉了庆子。若是那样的话,没准儿能找到什么有参考价值的东西。离开银行前通过电话说现在可以去,芹泽就这么去了明石家。
大门边摆放着漂亮的绣球花盘,那鲜艳的粉红色花朵让人想起上次见面时庆子的衬衫。一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就有点发怵,以何面目进家里去好呢,可庆子却不以芹泽的疙瘩为意,没事儿人似地欢迎他的到来。
“好久不见啦,你好吗?”庆子说着,将芹泽带到宽敞的起居室。芹泽在坐进让坐的沙发前,先走到摆放在房间角落里明石的遗像前面。在面对庭院的一个角落里设置了一个盖着白布的灵台,明石的大幅遗像前供着白色的土耳其桔梗,点着线香。
芹泽坐在灵台前面的坐垫上,燃着线香,双手合十。两旁还挂着崭新的岐阜灯笼,淡蓝色的薄绢里,走马灯有规则地转动着。如果呆在那无声转动的苍白的灯影中,芹泽都觉得自己也会被带入与现实不同的另一个世界了。
“马上就是盂兰盆节了,明石的母亲送来的。家里又没有佛龛,所以只能这么挂了。”庆子辩解似地说道。在别致的西洋风格的起居室里,确实只有这里的气氛不谐调。而这种临时的布置倒像跟角落的气氛完全一致,因此让人分外感受到那意外亡故的悲痛。
“直到现在,这么烧炷香才觉得明石果真死了。”芹泽说着从坐垫上站起来,回到沙发那边。
“不过,没有哲彦的生活也就这样勉强地逐渐运转起来啦。”
没感觉庆子这话说得特别勉强。从这句话里得到了鼓励,芹泽可以下决心说出康和银行隐瞒亏损的来龙去脉了。
可听是听了,庆子却冷静得出奇。可能想尽量不听到有关明石的工作吧,甚至觉得凡是触及对康和银行不利的事情,都想极力回避。
“我想以前说过了,康和方面真的对我很好呀,这房子的贷款也是,实际上关于我的就业现在银行方面也正在帮我找呢。”
“是吗。可如果听到这些事,庆子或许会感到愤怒……”说了这么一段开场白,芹泽暂且停下话来,观察庆子的神色,“说穿了,那不也是康和银行的目的吗?何尝不能说是暴露出他们内心的盘算,想要表示如此关照明石遗孀的态度,不让庆子感到不满或秘密告发。”
这就是芹泽坦率的想法。如今回想起来,关于康和银行的态度,那天晚上通宵守灵时就总觉得非常不对劲了。
“那也好啊。哪怕就像裕弥说的,对我也还是有帮助呀。活着就是这么回事吧。不管真实也好,还是正义也好,事到如今才挖出这种事来,这不也没什么法子可挽救我们母子的吗?”
庆子的话绝非不负责任,却也并非要将错就错。正因为如此,碰了这样的软钉子芹泽也无法反驳。或许银行的意图,明石所处的立场,一切她全都知道,甚至还可以认为,庆子就是想坚决隐瞒这些秘密的。要不然,就是被什么堵住了嘴,或者提出了什么交换条件。
“说真的,已经不希望去惊动他啦,至少希望别把我们卷进去啊。”
言下之意就是问,为了直接得到遗属的认可,事到如今外人都要干些什么呢?
“那是当然啦。对庆子对明石不利的事情我都不想做呀。可……”
不论说什么似乎都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这么一想心里就觉得提不起劲来。芹泽一沉默,起居室便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岐阜灯笼淡淡的走马灯影,在难堪的沉默中依然不断地旋转着。
庆子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过了一会儿便开口道:
“明白啦。裕弥说无论如何都想调查的话,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带走吧。”
“行吗?”
庆子点了点头。
“你那么说,一定有适当的理由吧。或许哲彦也想叫你那么做呢。”
“谢谢。绝对不会对庆子不利的。”芹泽由衷地说道。
“裕弥想这么做的话,就请随便吧。不过,哲彦留下来的东西在纽约几乎都处理掉了,送到这儿来的不多啦。只有那个人所写的东西,想要最后才扔掉,所以有些笔记本或备忘录之类的就收存起来了。放在瓦楞纸箱里,还一次都没开过呢。”庆子说着,带芹泽去了二楼的储藏室。是个三张草席大小的小房间,入口处的旁边叠着几个印有运输商名字的大瓦楞纸箱。数了一下,一共有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