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安亲王燕舟举兵谋反,昨日皇帝下旨命自己率领淮阳卫出征,这次与北境平叛不同,他率领的是淮阳卫全部的兵力,还有一众精锐物资。但爷爷为何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告知自己的真正身份,莫非他是想……,燕朝歌心头一阵猛跳,看向燕举。
果然听燕举说道:“自古乱世出英雄,朝儿,趁着这次出征,你暗中将淮阳卫尽数带往本王的封地雍城。淮阳卫在本王手中经营了近四十年,校尉以上皆是嫡系将领,他们的亲眷已陆续迁往雍城。此外,自你母后亡故后,本王就发誓定要为她复仇,早已将雍城周边数百里的地方,建造得如同铁桶一般坚固”。
燕朝歌越听越心惊,他又道:“还有,北境大战之时,北陵倾巢而出,原平城仅剩不到两万的兵力,本王趁他们后方兵力空虚,突然发起偷袭,一举攻城,城破之时,庆帝和楼后自杀身亡,俘获一干北陵皇族,如今原平城已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燕举脸上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燕朝歌闻言,惊得差点跳起来,他是军中高级将领,在兵部任职,像这样北陵已被大显吞并的劲爆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可偏偏京城竟没有接到只字片语的消息,此等惊世骇俗的消息竟被瞒得滴水不漏,照此说来,北陵帝国实则名存实亡,已被取而代之了,又听燕举继续说道:“前几日,本王收到原华国各旧部族长的来信,说是愿意举全族前来投奔,结为同盟,共襄大事”。
华国被灭后,各部族归顺大显朝廷已有三十多年,如今竟又生出反叛之意,与敌结盟,无异于通敌叛国之罪,燕朝歌倒吸了一大口冷气,连退两步。
燕举却步步紧逼,双手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爷爷命你,借此出征的机会,反叛出京,自立为王,从此列土封疆,成为一国之君”,燕朝歌脚下一滑,顿时坐倒在地上……。
“启禀元帅,这几人在军中闹事,末将已将他们捆了过来”,黄疆躬身禀告道,饶是沉稳的脸上,也有些许怒意,元帅奉旨整编地方卫戍部队,选拔优秀的将士南下平叛,可这帮不开眼的兔崽子,居然敢在军营聚众闹事,实在可恶。
自北陵大捷后,黄疆累进军功至右前锋官,牟山擢升为副将,两人对沈月明感激涕零,此次出征,皆因他们出身地方卫队,深谙地方兵务,故而从延平署选调参战,袁真和郝全则被调派至南川署担任将官。
大显军队的编制中,除了十一军卫外,按照各地州县划分,大大小小共有九支地方卫戍部队,其中以延平署、南川署、东延署和尹丰署的规模最大,士兵的编制均为五万人,黄牟袁郝四人皆出身延平署。
延平署和南川署的士兵,多数是从贫苦老百姓中征集而来,其意志坚毅,吃苦耐劳,能征善战,作战能力强,令行禁止,是主力战斗部队。
而东延署和尹丰署的大多数将官则来自士族阶层,不少人是因为家族庇佑或者世袭荫封的爵位,为了在军中混混资历而来的,因此军纪散漫,毫无章法,奉命前去训导的将官,几乎都铩羽而归,甚至有重伤者。
此次事件闹得很大,引起众怒,唯恐军中哗变,黄疆只得下令将带头的闹事者锁拿归案,军法处置,谁知此人来自东延署,竟然还是含章大长公主的外孙秦南宇。
说起这位大名鼎鼎的含章长公主,亦是一位奇女子。她原是德惠帝的长姐,孝安帝的姑母,中宫所出,文武双全,是昭德帝所有的公主中,唯一的一位获得独立封号的公主,官至游击都督,曾经追随父兄四处征战,立下不少赫赫战功,德惠帝也对这位长姐极为倚重,还赐下五千兵马,作为她的私人卫队。
后来,东煌国晟王爷杨烈作为质子,前来大显,长公主一见倾心,亲自入宫恳请德惠帝赐婚,皇帝心中不虞,多次劝说无果,只得下旨赐婚。两人成婚后,开府建制,夫妻伉俪情深,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德惠帝薨逝后,燕平荣登基为帝,因其幼年在宫中,时常被人欺辱,多亏这位姑姑庇佑,方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因此孝安帝对长公主亦是礼遇有加,百般照拂。
许是常年征战的缘故,长公主的身体病痛良多,两人婚后数年,只生下了一个女儿,便是如今的定西大将军杨见楼,朝中唯一的一品女军侯。沈月明及笄之时,曾受邀担任大礼的正宾,与沈佑颇有渊源。
杨见楼十岁时,不知因何故,原本恩爱无比的夫妻,突然间反目成仇,晟王一怒而去,返回东煌,至此渺无音讯,长公主伤心欲绝,从此缠绵病榻。
同辉二十四年,杨见楼下嫁新科状元秦玄,两人相敬如宾,鹣鲽情深,只可惜秦玄在一次刺杀中,为保护孝安帝,重伤而亡。可怜一双璧人,新婚不到半年,便阴阳两隔,幸亏当时杨见楼腹中已有身孕,十月怀胎,便生下了遗腹子,取名秦南宇。
长公主和杨见楼母女俩,一个中年失偶,一个青年丧夫,自然对这个宝贝疙瘩极为溺爱,但凡他想要的,都会想方设法满足。又过了几年,长公主病重,很快便撒手人寰,孝安帝念在他幼年失祜,其父又是为救驾而亡,再加上姑姑的恩情,对秦南宇更是宠溺,比起正经皇子来说,都不遑多让。
有了皇帝舅舅的撑腰,秦南宇的性子愈发骄纵起来,如今眼看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居然做了一军的统帅,还要大肆整饬军务,严明纪律,连在军中赌钱,都被明令禁止,一时间发了牛脾气,挑动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勋贵子弟,闹了起来。
沈月明出身顶级军阀世家,自然对秦南宇的家世根底了如指掌。这次,奉旨整顿军务,筹措粮草,并非易事。地方卫戍部队的管制素来松散,人物关系盘根错节,裙带关系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一味地采用高压强制手段,势必将引来剧烈的反弹,尤其是出征在即,极容易动摇军心。况且太子殿下监国不久,根基还远没有达到稳定的地步,不能给他惹出麻烦。
想到这里,沈月明心里有了计较,转头吩咐道:“黄疆,去把人都带上来。对了,火速召集各署的将官到操场集合,本帅有要事宣布”。
秦南宇等人被五花大绑地带到了操场的点将台,他容貌俊俏,身形修长,只是眼底有些浑浊,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双眼高挑,满脸不屑地看着沈月明,叫嚷道:“怎么着?沈大元帅将我等带到这里,莫非是想褒奖我等不成?酒席准备好了吗?”,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嬉笑起来。
秦南宇越说越来劲儿,“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生孩子,相夫教子,跑到这男人堆里,抛头露面,算什么东西?”,沈月明闻言,好笑地问道:“听秦副将这么说,难不成,杨大将军不是女人?”
秦南宇不由一噎,想起他亲娘的金刚铁砂掌,拍在屁股上生生作疼,内心不由一哆嗦,的确不像个女人。但终究是长辈,不可不敬,一时间也想不出反驳的话,俊俏的脸皮顿时涨得通红。
他恼羞成怒地说道:“我呸,爷在外面建功立业的时候,你个小丫头片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居然敢在本大爷面前装大尾巴狼,连皇帝舅舅都舍不得动我一根汗毛,你算老几?”。
牟山是盗墓贼出身,江湖莽汉,粗野惯了,当下嬉皮笑脸地顺口接道:“的确是在建功立业,只不过秦副将是在怡红楼某个花魁的肚皮上,建功立业吧”。
此言一出,不少人笑出声来,前几日秦南宇新纳的小妾,刚生了个儿子。那小妾原是青楼的花魁,秦南宇连正室都没有娶,却平白多了一个妓女生的庶长子,真是丢了祖宗十八代的脸。听说平时连个指头都舍不得动的杨大将军,气得直接扇了他一个大耳光,还将他绑成粽子,去未来的亲家那里赔罪,才勉强保住婚事。若是长公主地下有知的话,不知会不会气得连棺材板儿都给掀了。
时值正午,天气炎热,秦南宇等人被绑在木桩上。刚开始的时候,还骂得兴高采烈,斗志昂扬的,可他并非身强体健之辈,没过多久,便偃旗息鼓,恹恹地作半昏迷状。
眼见各卫署的将官都已陆续到齐,沈月明走到秦南宇跟前,冷冷地说道:“秦副将,既然你这么看不起女人,那不如咱们来比划比划,如何?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若是本帅输了,悉听尊便,从此再也不插手军中事务。倘若是本帅赢了,你就必须无条件服从指令,本帅指东,你就绝不能往西,如何?”。
秦南宇虽然心中恼怒,但也不是真的草包,之前沈月明大败北陵,收复寒江关,连他亲娘,杨大将军都赞不绝口,看着她如此笃定的眼神,秦南宇心里微微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