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情况,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过来,也一点不想再看见到他,甚至听到跟他有关的事,她就克制不住恶心犯呕。
但她没得选。
南锦屏玩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想让她和父亲母亲彻底闹僵。她若处理不好,不光是自己同家人生嫌隙,整个慕家也要落人口实。就像刚刚那群小兵,当着她的面,就敢胡言乱语一样。
她已经连累了他们一次,可万不能再有第二次。
与其回家拿苍白的言语跟父亲母亲解释,倒不如来点实际行动,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娄公子瞧着有些支撑不住了。”
慕云月抱着暖炉,绕到他面前。轻俏的声音里满是讥讽,辛辣又刺骨,与往日一见到他便欢呼雀跃的模样判若两人。
娄知许皱了皱眉,只当她是在故意激将自己,皮笑肉不笑道:“慕姑娘原是来故意挖苦人的,这种格调可不高啊。”
“那哪种格调才算高?”
慕云月借着他的话反呛回去,脑袋半歪,杏眼眨啊眨,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
娄知许果然被噎到。
相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说话。
又或者说,她一贯牙尖嘴利,只不过在他面前一直收敛脾气,从狐狸变成兔子,乖顺听话,爪牙再尖锐也只用来帮他对付那些欺侮他的人,似这般直接顶撞自己,还是头一回。
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瞪着眼睛怒视她,妄图让她知难而退,却只撞见她眼底赤裸裸的讥嘲和怜悯。
娄知许顿时火起。
他是开国侯府的嫡长子,父亲官拜工部尚书,母亲亦出身名门世家,祖上更是有从龙之功,家中祠堂还供奉着高祖皇帝亲赐的丹书铁券。
他一出生,便直接由先帝御笔亲封为世子,特许入禁中吃住,享皇子礼遇。为他开蒙的老师,更是北颐名满天下的大儒云偃先生,时常夸他机敏擅思,灵活通便,还给他取了个小名,唤作“玉麟儿”,以赞其金质玉相,麒麟之才。
如此家世,他本该是帝京最耀眼的天之骄子,注定要在旁人仰望的目光中,骄傲灿烂地过一辈子。
可偏就因为一次疏忽,黄河决堤,数十万百姓罹难,他父亲成了千古罪人,偌大的侯府随之倾覆,只剩他一人苦苦支撑,而那时他也不过七岁。
昔日收藏的古玩字画不能填饱肚子,他便拿去当了,换米和面;手中的笔杆不能保护家人,他便改练刀枪棍棒;礼部有意卡他科举之路,他就干脆投笔从戎,从最卑微的哨兵做起,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
一路走来,他不依靠任何人。
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依靠任何人。
唯有弱者才渴望别人的同情和施舍,他不需要。所有他失去过的、未曾得到的、想要拥有的,他都可以靠自己的双手重新拿回来。
所以她慕云月算个什么东西?
没要她帮忙,她还非要往前凑;不收她东西,她就拐弯抹角给他母亲塞,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也甩不掉,还自以为是地说是为他好,瞧不起谁呢?
自己此番受罚,也多是为她所累,她居然还敢过来出言不逊?
呵。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娄知许冷笑,清俊的眉眼里满是轻蔑,“你不就是希望我把你娶了,才故意百般折磨我的吗?我今天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话撂这儿,我娄知许便是死,也断然不会娶你这样寡廉鲜耻、不识礼数的毒……啊——”
他话还没说完,慕云月便一脚踩在他手指上。
惨叫声响彻早春尚还泛着薄寒的风,大家都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气,震惊到都忘了吐出来。
一直躲在角落暗中观察的天枢,惊得不停揉眼睛,单眼皮都快揉成双眼皮。
便是淡定如卫长庚,望着眼前惊世骇俗的一幕,也眯起眼,缓缓挑了下眉。
慕云月并未觉察,垂眸睥睨娄知许,如同看一只蝼蚁,同前世漫天大雪中,他执剑指向她时一模一样。
娄知许还在叫骂,骂声中夹杂细微的指骨断裂声,她也浑然不放在心上,只不紧不慢地加重脚上的力道,碾了碾,出口的声音比寒风还刺骨。
“哪来的小虫?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