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五号院儿里的大人,下棋的也不下了,遛弯的也不溜了,吵架的也安静了,都缩在自家屋檐下瞧自家崽子纳鞋底。
紧接着,还有扯布做衣服、打补丁、绣花。。。。。。
李婶子贼心疼自家东西,但舍不得骂心头肉,想骂闺女,但心头肉又护着,最后每天恶狠狠看着于家唯一的大人。
吓得于家叔叔见着李婶子转头就走,徒留王婶子在旁边嘎嘎乐。
总之,毫不夸张得说,大院儿里这一代只要是比于成海小的孩子,那手艺都是跟他学的。
学得好不好另说,反正就是跟他学的!
最没天赋的就要属西堂哥和小妹,两人做的东西真的一个赛一个丑,偏巧这俩人好胜心还强,说他们做的不好还要急眼。
最后,直到堂哥跟着大伯的脚步当了兵,也没能做好一件成衣。
那时候也都长大了不少,于成海也跟着于家叔叔进厂做了学徒工,没再有时间陪着院里的弟妹们玩闹。
学徒工很苦,他累的连扎鞋底的力气都没了,一回家恨不得倒下就睡,那状态和同是学徒工的大哥真不一样。
不过这年头,只要你根儿正,只要你肯干,那一定会有出路。
于成海转正的那一天,她也考上了高中。
就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她问他,以后的媳妇真的要什么都会吗。
他收起笑,从兜里掏出一块儿桃酥递给自己,回答得颇为认真:
“等以后告诉你。”
【那是一九六七年,她十五岁】
奶奶是在一个阳光大好的下午走的,小姑也回来了。
这些年小姑也回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对他们这小辈倒是和好,尤其是二妹,总会得她私下塞过来的小零嘴。
她看在眼里未发一言。
因为知道真相,她一直不喜欢这个会对自己笑得很温柔的小姑,也总是不自觉带上些审视。
审视眼前这个人,值不值得爸妈为她做这么多。
大约是还不太会隐藏情绪,于成海以为她也想吃那些零嘴,拿着钱就去供销社买不要票的零嘴,背着几个弟妹塞给自己。
两个人之间多了点儿什么,但谁也没有挑明。
她笑了,也吃了,一进自家门就对上了她妈意味不明的眼神。
于成海、供销社、林红娟,再加上她手里还有没来得及揣兜里的糖纸。。。。。
她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偏巧左右俩妹妹没一个睡觉老实的,她身上没有胳膊那也得有条腿。
第二天她妈啥也没说,早饭多了个蛋。
她愣是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设,才在她妈的眼前吃完了这个蛋,然后就得了一句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夸奖”:
“我闺女也长大了。”
可不是长大了,转眼六八年,她也十六了。
这一年事儿特别多,他哥开始相看对象,俩妹妹被自家妈盯得死死的,说什么都要考上高中。
而她自己贪凉生了病,找了老爷子相熟的秦爷爷来看,说病得重,得卧床休养。
就这么躺了一个多月,高一的课程耽误了不少,她妈拍板,重念高一。
重念高一啊,那也挺好,多念一年是一年。
有些心照不宣的事情,她懂。
胡同里走了不少年纪相仿的玩伴,他们都背着行囊,踏上了一条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路。
前路迷茫,而她妈给她挣了一条万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