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刘小流自述,他在一个半月前就来到了溪口村。孙远丰一开始不愿意见他,最近才做通了思想工作,但他最后一次见孙远丰是三天前,因为孙远丰说自己父母“已经开始怀疑”了,暂时不要再频繁见面。
单瀮点点头:“就你在溪口村的这段时间,孙远丰有没有和村里什么人发生矛盾冲突?”
“矛盾……什么样才算是矛盾呢?溪口村里人很多对他都不好,”刘小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见到他会骂他‘晦气’,‘病死鬼’那种,但这种事已经持续很久了。”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可能引起纠纷的事——他和我说,他可以获得一笔钱。”刘小流想了想,说道,“他让我再等几天,等拿到拿笔钱之后,以看病的由头和我一起离开溪口村。”
单瀮连忙问:“这笔钱的来源是?”
刘小流摇了摇头:“我问过他这是什么钱,小远也没细说,就是说之前别人欠他的。据说这笔钱数额不小,他说‘够我们在外面生活一段日子’,毕竟这病看得他家手头比较紧张。”
“你按的这几家血手印。”单瀮递过一张名单,“前面几家我大概能了解了,最后的这个林家是怎么回事?他们家和孙远丰有什么冲突?”
刘小流沉默片刻,说他并不是怀疑林凯,因为这个人已经去城里念书毕业,根本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但是他恨林凯。
当年,孙远丰与林凯就读同一所高中,青春期的年纪,正是很多情感觉醒的时候。孙远丰迷迷糊糊就看上了全校成绩最好的林凯,心里怀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和人成了好哥们。
这段不那么纯洁的友情在孙远丰勇敢的表白后彻底告终,而林凯却觉得自己好像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不仅向老师报告孙远丰是个同性恋,还在校内广而告之。
接下来,校方的谈话,父母的打骂,与同学的霸凌接踵而至,最后导致孙远丰未能完成学业,而林凯却顺利考上了大学。
“你对他的事,知道的倒挺清楚。”单瀮扫了一眼刘小流自己的身份档案,“你并不是盐省人,孙远丰高中辍学后就在当地打工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刘小流脸上表情一滞,他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和警方说了。
原来,在孙远丰退学后,他爸妈觉得孩子“精神有问题”,四处求医。而在那个时候,刘小流所在的城市里开起了一个“矫正学校”,专门帮助家长解决孩子网瘾、不学习、以及同性恋等心理问题。
当然,现在那所学校已经因为各种违规操作而被强制关停了,负责人也被抓了进去,但在当年,走投无路的孙家父母把儿子千里迢迢送去了那所学校。
而刘小流和孙远丰,就是在那所“矫正学校”里认识的。
在学校被勒令关闭之后,刘小流父母又送他去“参军改造”,而孙远丰则是反复强调自己已经“正常了”,一定不会再喜欢男人了。
*
同时,警方也传唤了孙远丰父母。
孙母心脏不好,来的只有孙父一人。
他还没从尸体“不翼而飞”的震惊中缓过劲来,警方又掉下一个“孙远丰并非死于自缢”的重磅炸弹,老人都没有心思去计较儿子和刘小流的那些事了。
警方问起刘小流所说的“即将获得一笔别人欠的欠款”,孙父挠了挠头,说欠款还真有好几笔。
首先,孙远丰有个堂哥,叫做孙富。
几年前,孙远丰还没生病,家里房子迟早拆迁,当时,孙家人整体经济状况还是不错,孙远丰父亲就借了孙富十万元去创业。当时说好了三年还,但孙富创业失败了,最后只还了五万,剩下挤牙膏似的,到现在都没有还完。现在孙家看病看得缺钱了,才开始催债,孙富有盈余倒偶尔会再还一点。
第二笔,是孙远丰的一笔保险。
最早当年,把孙远丰忽悠着去买保险的,是孙父在村里的一个好老乡的儿子。那人叫李方,当初入职保险公司,不知是要保工作KPI还怎么回事,忽悠着亲朋好友都去买了他的保险,说是如果病重,可以赔一笔钱。
孙远丰觉得自己这会儿算是“病重”了,找到李方,谁知对方含糊其辞,说孙远丰得开出明确的医院诊断才可以理赔,不能疑似这个,疑似那个,且结核病本身也不能赔,因此纠结不下。
“您是否能复述一下,孙远丰11月1日当日的行程?”
孙远丰目前没有工作。他之前在联合集团旗下的食品加工厂干了一段时间,但后来他病得越来越厉害,厂里担心他这个病有传染性,补了两个月工资,便把人给辞退了。现在孙远丰身体又没什么力气,也不方便下地干农活,只能在状态好的时候骑着三轮车出去,倒卖倒卖废品。
孙父说,他们村附近有一个回收点,小至甲鱼壳瓶瓶罐罐,大至纸板箱子破旧电器都收,孙远丰会收一天垃圾,然后傍晚去那里兑钱。
一般情况下,孙远丰都是会回家吃的,但偶尔也会去镇里商业街的小馆子里吃饭换换口味,一般都是每周一,很规律。孙父现在回想起来,说孙远丰最近一个月“出去吃”的次数的确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