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指,轻轻触及那凹陷下去的轮廓。这里面的内容她在幼时也曾被父亲强迫去读,但觉虚无缥缈,完全没有兴趣。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窗外传来极轻的竹杖点地之声,蓝皓月朝窗外一望,果然是池青玉正快步朝这里走来。她急忙想将那竹简放到原处,不料才一放上,底下微微一晃,那一大叠竹简便全都散落了下来。她涨红了脸,眼见来不及整理,便手忙脚乱地将最上面的竹简揣在怀里,溜到了床上躺着。
池青玉到了门前,伸手在门框上敲了敲。蓝皓月故作自然地道:“你来了?”
他只应了一声,便走到桌前去朝着原先摆放竹简的地方摸去。结果蓝皓月刚才整理了一半还未将东西归位,他触手之处已换成了端砚。他微微皱眉,继续摸索,才发现桌上笔墨纸砚都不在原处。
他忍着不满,将那些竹简一一打开,用手指摸着上面的字,辨清了内容,再一一合拢,按照原来的顺序整整齐齐叠起。但全都收拾完毕之后,又发现少了几卷,他按捺不住,背对着蓝皓月道:“给我。”
“什么?”蓝皓月呐呐道。
“你拿我的竹简干什么?!你还需要像我一样用手摸着读书吗?”不知为何,他竟变得异常恼怒,重重地将手中的竹简拍在了桌上。
“我,我不是故意拿走的。”蓝皓月被他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委屈地拿过藏在床头的竹简,想要还给他。
池青玉沉着脸,不等她过来,自己便依着生活习惯直接朝床前大步走来。却不料蓝皓月如今已能走动,一向紧贴桌子的椅子被她用过,正斜放在床边。蓝皓月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见他已经走来,一下子被那椅子绊得踉跄。
“池青玉!”她跳下床。他下意识去扶着桌边,又撞到了蓝皓月用过的茶杯,但听一声清响,青瓷杯子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蓝皓月心一惊,冲上去扶住他的手臂。他却以极快的速度挣开,单膝跪地,胡乱地去收拾地上的残片。
瓷杯已碎,他一不小心,手指正划过锋利的碎屑。
“你的手流血了……”她看见他指尖渗出了点点血痕,又急又慌。
他却不再站起,跪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蓝皓月看着他格外无力的身影,难过地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不要说对不起。”他忽然冷得像冰一样地说,“我早就说过,你实在无需总是心怀歉疚。打碎了东西我自会收拾,这已是我从小就懂得的事情。”
蓝皓月忍着心头苦涩,默默地伸出手,想将他手边的瓷片捡起。他却一下子撞开她的手,厉声道:“说了我自己来收拾,你为什么总是多此一举?!”
蓝皓月呆住了,她不明白昨晚还很沉静的池青玉,为何又变得这样冷漠。
“我做的事情都是多此一举吗?”她颤声道。
“本来就是。”他执拗地用淌着血的手去捡着瓷片,哗啦啦地抓在手中,愤愤然扔到了桌上,“蓝皓月,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地坐着,不要总是忙东忙西!我不喜欢生活中忽然多了一个人,更不喜欢她乱动我的东西!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若是觉得闷了就不要强留!”
“我没有觉得闷,更不是强留!”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沮丧地望着一桌碎瓷。
“怎么可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要搞出一些事情来,昨晚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本就不该接近我。或许你觉得我很特殊,动了好奇心,现在也已经足够了。我这个人,性子孤僻,又从不会顾及别人,无趣得很!说到底,你根本不明白我,我也根本不明白你!我们是两路人,你的好心在我这里全是无用,无用!”
“池青玉……”蓝皓月没有想到他会因为这件看来似乎微不足道的事情,说出这番话。她强忍着眼泪,道:“我很蠢,总是好心办坏事,可我真的只是想弥补过去的错!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你这样说,是作践自己还是故意伤我?”
池青玉却冷笑着抬起头,眼里一片虚无。
“我哪里需要作践自己?平日里自命不凡的池青玉,事实上就是刚才那样,你稍微动了一下我房里的摆设,我就连走路都困难!之前对你冷漠,是我的罪过,现在你也看到我的样子,总算没白来一趟!”
蓝皓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既伤心他的痛楚,又伤心他怎么可以这样看待她。她撑着桌子,颓然道:“你觉得我蓝皓月是这样的心思,我真的很失望。乱动了你的东西,是我的错,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
池青玉听她声音沙哑,忽而又一声不吭地转过身,扶着桌子走了出去。
他出了屋子,茫然走了一段,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自己究竟到了何处。两边的蝉儿叫得酣畅,但他心中却纷乱如麻。走到路边,摸着树干辨别了一番,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走错了方向。
没来由地沮丧、失望。
此时身后有人走近,唤了一声:“青玉。”
他一怔,应道:“二师兄?”
程紫源缓步走到他身边,道:“你怎来了这里?我方才叫你去蓝姑娘那里,你可去问过了?”
池青玉紧紧握着竹杖,低声道:“我已去过她那里了。”
“她有没有说何时下山?”程紫源道,“并非我要急着让她走,只是这里毕竟是清修之处,她一个姑娘家住着自是不便。万一以后她父亲问起来,我很不好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