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宛若暗夜烈火,沙洲沧海似的滚滚雷音回荡两国战场之上。
夜似破晓般,朝阳初灿,东天升上了一轮红日,自东来紫气中擦出一抹鱼肚白,刺眼明亮。
周患心中一凛,方才的不安果然在此刻奏效了,看来……今夜的危局远没有这么简单解决……他紧了紧握在手中的玉手。
“妾儿,七哥若死在今夜,大周沧北就要靠你和大哥了,还有……我儿,倾儿,他在探雪城。”
周患低声嘱咐一句,松开伊人的手,一步跃上一棵巨树,站在高处远望四周,抬手握掌成拳,高举过头顶。
“鸣金收兵!撤军十五里扎营!”
锣鼓声大作,不用传令兵多说,所有人便都已听清命令。他们均是不敢置信的看了看站在高处的主帅周患,他们不明白,明明还可以再战,明明……还没有收复三城……
正是士气正盛的时候,为什么撤军?
但军令已出,纵使这军令再过不合理,身为军人,军令如山,所有军卒不甘心的收了兵刃,赤目咬牙看了看三城城楼,健全者搀扶伤员,骑兵提鞍上马,弓弩手整理余矢,含泪而去。
周军潮水般退去,拓跋无涯眼神呆滞,还是他身边的参将机警,赶忙派传经兵唤出收兵锣鼓,清点军士伤亡,退回三城待命。
短短半刻钟,整个战场,除了静立原地的周患,拓跋无涯和苏瑾妾,以及不远处走来的赵卫辞孙奉亦,竟再无一个活人。
横尸遍野,折戟血海,残肢断臂,令人作呕的血气蒸蒸直上。
萧瑟夜风轻轻拂过这些葬身沙场的士卒,拂过所有马革裹尸的将士,更拂过所有人的心。
周患低头见苏瑾妾仍站在原地,呼唤一声,“妾儿,听话。你回去派人走躺温城,把义军全部带来,然后亲自去四侠山接应大哥……快去!”
看到苏瑾妾迟迟不动,周患心中焦躁不堪,语音渐渐转大,高声叱道。
“患哥……你是不是有危险?”苏瑾妾一代女中豪杰,此刻眼中却挂着泪花,莹莹然瞬成小溪。
她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人喊一声“奉亦”就让自己的患哥这般如坐针毡,可方才患哥话中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容不得她不急。
“傻丫头,大丈夫置身沙场,何惧危险?”周患温柔的笑了笑。“我知道我劝不了你忘了我,我……”
“行了,患哥,你不要说了!”苏瑾妾捂住嘴,任由眼泪滚在脸颊边,颤颤道:“十五年妾儿都等了,再等一辈子又当如何?”
此言一出,周患也已泪目,他看着苏瑾妾掩面离去,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傻丫头…”
苏瑾妾知道,自己在这里只能平添累赘。
她不是没有想过随患哥一并留下赴难,死了也甘愿,但她明白,一旦患哥倒下了,她的身上,还有他们所有兄弟的身上,肩负的就不只是座北侯的镇北之责安民之骨了,还有一份属于周患的平辽大愿!
她离去只会比停留用途更大。
她明白这一点,周患也明白,所以二人没有半句多说,甚至连分别也只说了些匆匆的一句话便背道而驰。
周患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她只见过两次,第一次后,座北侯被灭了门,这一次,又会怎样呢?
十五年的等候,会成永远吗?苏瑾妾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在想下去,便是深入骨髓的痛,令她肌骨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