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是开拔之后,雍邑街上的气氛有了些微的改变。士民还是照常生活、店铺还是照顾营业,只是其中不少人行动间不免带了点紧迫的意思。
前面打仗,后方总要有相应的配合,粮草从城外的粮仓里直接运走看起来不用惊动城内,但是搬运的脚伕之类也不是平白变出来的,还是有些惊动的。城内大小的官员,凡与此相关的,也都要动起来。
商旅们在雍邑及附近一切行动都还一如往昔,却又担心走远了因为战事商路不通,不免要打探消息。
“影响还是有的。”余盛一板一眼地汇报。他已被公孙佳一路薅到了副都副留守的位子上,给自己亲姨妈当副职。由于公孙佳身上还有更重要的几个兼职,雍邑的一般事务就都落到了他的肩上。抱上金大腿让他的晋升十分顺利,这份顺利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又忙碌了起来。
公孙佳又问了雍邑的储备之类,最后才说:“很好。前面打仗,后面就指手划脚了,把这些做好就成啦。”
余盛心底佩服了起来,小姨妈丈夫出征她居然还能坐得稳,他都觉得压抑忍不住想叨叨呢。想到这里,他就说:“没别的事儿了,我找妹妹玩儿去。”
公孙佳道:“去吧。”
不多会儿,后院里就传出来一憨一疯一大一小两个的尖叫了。公孙佳扶着杖走过去,站在院门外看他们俩又闹腾上了也觉得好笑,余盛跟别人在一块儿,人都得说他是个痴人,偏偏妹妹从小跟他一起玩儿不觉得他有什么异常。妹妹呢,别人或多或少都供着、哄着,又或者用特别严格的目光审视她,只有余盛当她是个正常的表妹。虽然年纪差了将近三十岁,两人居然有了“知己”之感。
“他们俩倒是投缘。”钟秀娥听到响动也走了过来。她现在最重视的就是妹妹,别人都得靠后一点,妹妹有了动静她就过来了。
“都是小孩儿,当然能玩到一块儿啦。”
钟秀娥看公孙佳一脸的平静样,别人看不出来,亲娘还能看不出来么?她说:“想小元啦?”这么些年看过来,钟秀娥对元铮的评价一路走高,人老了,经了许多的事,也更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情了。也只有元铮这样的,才合适公孙佳。换个什么名门公子,公孙佳走到现在这一步,不定会生出多少是非来!
公孙佳怔了一下,痛快地承认了:“是啊,有点想了。”
钟秀娥道:“以前你爹出征的时候,我也是这么盼的,那会儿……”其实有些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会儿她只要心里不安就带着闺女往娘家跑。那时候钟祥还在,老太妃也还在,更早些时候她的大哥、钟源的亲爹也在,不管是听消息,还是求照顾都是极方便的。
她看看公孙佳,公孙佳能求谁呢?只有别人求她的,什么事最后都是她在扛。钟秀娥心头一酸,说:“小元会好好回来的。”
“是啊,他最好回来。”公孙佳说。
钟秀娥听这话有点怪,问道:“你这是什么话?”
公孙佳看向母亲,钟秀娥在许多事情上很精明,但是或许是生在一个亲情极佳的家庭里,她即使见过许多闹哄哄的事儿,却极少把糟心事往自己家人身上想。公孙佳朝妹妹那里扬扬下巴:“在我还能生的时候,她最好能长成形,让我看一看。”
“这话更奇怪了。”
公孙佳道:“阿娘,这一个是我必得生的,不惜一切代价。下一个,就不是必须得生的了。只要她能好好长,我就不用赌命,只要好好养她。她要是养不成个人样儿来,我不能把基业都押在她的身上,就只好赌一赌运气,再生一个,总不能生了两个都是废品吧?”
钟秀娥是真的惊呆住了!“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说过什么话,倒叫你记住了?!”她反省了一下,不对啊,她这心事只跟亲娘大长公主说过,“养儿防老是不假,怎么都是自己的孩子。我生了你们几个,指望着你们几个养老,十个指头有长短,偏谁一点儿都有,可都是心疼的!多点儿少点儿而已。你可不能把孩子全都称斤论两了啊!”
公孙佳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咱俩不一样。我从来没指望谁养我,我在乎的是谁继承我的基业。”
说起来,钟家废物子孙不少,与钟秀娥平辈的如钟泰这样,就是个漂亮的废物,这都不算特别离谱的了。与公孙佳平辈的里,钟佑霖是漂亮且平庸,公孙佳还有一个纯废物的表弟,仅止比朱瑛那样废得离谱的强一点而已。但是钟秀娥从来没想过让他们肩负什么,又或者要抛弃他们什么。
钟家子孙真的太多了,老一辈如公孙佳的大舅,就是个人才,钟保国当个大将也是称职的。平辈里的钟源也是个精英,钟源的儿子钟黎也四平八稳的。谈不上谁好谁差,大家凑一块儿过日子,多好多差的,缺不了一个出身良好的老婆,好一点的标配就是娶公主。
公孙佳就不一样,她只有自己,妹妹现在也只有自己。妹妹比公孙佳略好一点的地方就在于,她从一出生开始,她亲娘就有了培养她的打算,不像公孙佳,长到十岁左右公孙昂才试探性地教她点东西,没多久公孙昂就死了。
可公孙昂当年,有一个把他当儿子看的太祖,后有一个还比较厚道的太宗,公孙佳现在敢指望章嶟维护妹妹吗?但凡妹妹本事差点儿,他跟别人一块儿把妹妹骨头给嚼了都还觉得自己办了件大好事呢!
妹妹得自己够聪明够狠才行。
否则……公孙佳就真的只能赌一赌命,再生一个来教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