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人要杀我。◎
秋日的长风扬起衣袂,山坡上的二人持剑对立。
谢无恙没有动,姜原也没有动。两道影子静立如止水,唯有衣袍上下翻飞。
两人默契地选择了一剑胜负的对决,这种方式在贵族间常见,既不伤彼此的和气,也顾及了两家的面子。对决的双方往往在出招之前不动如山、互相试探,对决只在瞬息间。一旦出剑,输赢既定。
一只黄雀恰从草叶间扑簌簌地飞起。
两人同时出剑!长剑出刺的声音如同裂帛,惊起在冷冽的空气中。两道身影飞身而起,朝彼此对冲而去,如水的剑光刺破漫天飞舞的草穗,带起猎猎作响的风。
姜原使上了一招极凌厉的剑法,那一剑挥洒出繁复的刃光。谢无恙只用了一道最简单的直刺,动作干净利落,是初学剑术者的入门一式,看起来平平无奇。
然而姜原丝毫不敢轻敌……他从那一式里感受到了逼人的锋芒。
“叮——”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过后,两剑剑柄相对,剑刃连成一字。
灿烂的天光斜落下来,二人相对而立,手中长剑彼此相抵,都不再进分寸。错身的一瞬间,两柄剑以极快的速度相擦而过,胜负已定。
姜原望向谢无恙,这位尊贵的皇太子朝他垂眸颔首,长风鼓动他的衣袍。
“平手。”他温声道,收剑入鞘,抱袖作揖,“承让。”
风吹草低,叶落萧萧,姜原低着头,默然无声地收剑回礼。
“妹妹,”观战的姜风极为难得地降低了音量,小声向姜葵确认,“你夫君是不是放水了?”
“你难道看不出来么?”姜葵哼哼道,“他岂止放了水?”
说话间,谢无恙和姜原一前一后地朝他们走过来。姜原全程黑着脸,谢无恙微微有些喘息。他从姜葵手中接过狐白裘,沉沉披在肩上,接着又捧住小暖炉,往怀中捂了捂。
几人寒暄一阵,谢无恙以畏寒为由,转身回马车上去了。
“妹妹,你才嫁过去一个月,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吗?”等谢无恙一走,姜原立即瞪视着自家妹妹,“谁跟我说他好欺负的?”
姜葵很无奈地看着他:“是你自己要去跟他比试的。他是打不过我,可是好歹跟我练了一个月的剑,也不至于打不过你吧?”
“三兄,”她十分严肃地指出,“你真是我们几个里武功最差的。”
姜原捂了一下胸口,痛苦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抬眼望了望不远处皇太子的车驾,马车里偶尔传出几声低低的咳嗽,似乎车里的人真的十分虚弱。
“他莫不是装病?”姜原悲愤地慨叹,“妹妹啊,你以前也每日假咳个不停,骗了我好些年。难道你不仅教了他武功,还教了他伪装咳嗽?你们夫妻联合起来对付我,为兄实在心痛啊!”
姜葵剜了他一眼:“三兄,别寻借口。你身为将军之子,连一个病人都打不过,是不是应当自我反省一下?”
“他真不是装的?”姜原喃喃道。
“不太确定。”姜葵缓缓摇头,“他确实抱病,不过时而是真的,时而是装的……我观察了他一个月,还未有完全的把握。”
一队人继续朝着远处山脊上的连绵营帐行去。谢无恙又在马车里睡觉,整个人斜倚在车厢壁上。车轮经过石砾,滚起一阵颠簸,盖在他身上的狐裘滑了下来,厚厚地落在膝间,叠成毛茸茸的一团。寒风从窗帘外吹进来,打在他衣裳单薄的肩头。
姜葵叹了口气,探身过去,把狐裘拉起来,重新盖在他身上,仔细将衣角塞到肩后,一寸寸地掖进去。她认真盯了他一会儿,他的面庞透着红润,连耳垂都渐渐红了。
他应当没有发病,只是单纯地犯困。这个人似乎只要逮到机会就能睡觉。
自入秋以来,他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这种状态,有点像是民间俗语所说的“秋乏”,又有点像即将进入冬眠的某种小动物。
皇太子与将军府的车队停在了秋狩营地的最中央,公主皇子们俱已到了。
皇长女谢瑗同温亲王谢珩坐在一处说话,三皇子谢宽拢着袖子站在旁边的角落里,那里头大约藏着他的那些卜算的玩意儿。年纪小的四皇子谢初被一位嬷嬷抱着,尚在睡梦中。
岐王谢玦与岐王妃裴玥率先迎过来,朝下车的皇太子与太子妃行礼。
尽管岐王与太子在任何地方都针锋相对,却在每次见面时皆表现得像是兄友弟恭的最佳典范。谢无恙披着狐裘走下马车时,神色略有几分疲倦,谢玦便面露关切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还声称要送他一份千年参茸,以作滋补养神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