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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第1页)

章衡道:“我进去看看,你们不必跟着我。”

典狱替他开了门,阴冷幽暗的死牢弥漫着霉臭味和血腥味,却是最安全的地方。章衡走在深不见底的甬道里,感到一阵轻松,腹中的烦闷,恼怒,种种情绪都得到释放,浮上脸庞。

甬道三面墙都是一尺见方的石头砌成,另一面是牢房,里面的死囚大多戴着重枷,蓬头垢面,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他们借着昏昏灯火,看着这名面色不善的年轻官员,也有几分鬼气森森,倒像是地狱里的判官。

甬道尽头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压抑在囚犯们的呻吟谩骂中,几乎听不见。章衡疾步走到一间牢房前,里面一名典狱捂着女囚的嘴,正在土炕上撕扯她的衣服。

“你横竖是要死的人了,何不陪爷们快活快活?”姓汪的典狱满脸淫笑,章衡看着他,终于为自己无处排解的怒火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

汪典狱一抬头,猛可看见门外的人,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滚下炕来,扑通跪在地上,磕头道:“小的一时糊涂,求大人宽恕则个!”说着左右开弓,扇起自己嘴巴子来。

章衡不作声,他便不敢停手,清脆的啪啪声响了好一会儿,章衡才道:“行了,跟我出去罢。”

汪典狱以为就这么算了,心中窃喜,肿着张脸走到外面,却听他道:“强奸犯妇,当杖刑六十,以儆效尤。”

汪典狱大惊失色,跪下叫屈道:“大人,小的并未真个奸她,您就高抬贵手,饶过这一回罢!”

章衡道:“今日被我撞见,所以你未能得逞,平日谁知你们怎样?倘若今日来的不是我,而是都察院的御史,你们叫部堂的脸往哪儿搁?”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听见汪典狱砰砰的磕头声。章衡眼风一扫,边上两个兵士便上前架起汪典狱,扒了他的衣服,按在长凳上打起来。

汪典狱鬼哭狼嚎,不到十杖下半身便皮开肉绽,杖起杖落血花四溅。章衡坐在椅上,看着六十杖打完了,叫人把奄奄一息的汪典狱抬回家去。

火也发了,人也打了,他心里并未好受多少,他知道只有找到罪魁祸首,这桩官司才算完。

向晚时分,风中带了些凉意。云层如浪推向天边,日光在合拢的暮色中消失殆尽。晚词点上灯,坐在窗边看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子。

更鼓沉沉,明月探出天幕,向人间洒下万丈清辉。吕无病在前院听见章衡来了,打开门,章衡戴着一顶大帽,没戴面具,穿着玄色箭袖袍,腰间系着淡黄丝绦,足蹬粉底皂靴,竟是平常装扮。

吕无病一愣,道:“少爷,您……”

章衡没有看他,径直穿过回廊,在后院的垂花门前放慢脚步,渐渐站住了。晚词就在房中,他看见她纤纤的剪影映在窗纱上,像一幅静好的画。

他知道只要上前与她坦白,她便会对他感恩戴德,温存体贴,予取予求。

可是被恩情绑架的她会开心么?他要的是一个日日夜夜活在亏欠中的赵晚词么?

这一步踏出去,便再也收不回来。章衡犹豫不决,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冲动还是冷静,只觉得憋闷至极。

房中忽然传出细细的歌声,是一曲《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相识这么久,他第一次听她唱歌,在这座属于她的宅院里,唱得无甚技巧,却透着一股自在。他喜欢这样自在的晚词,像回到林子里的九月,光是看着便有一种满足。

何必非拿恩情去压她,倒显得自己黔驴技穷。

走罢,走罢,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却又不舍离去。直等屋里的灯熄了,方才转身。

月光照得青石板地发亮,回去的路上,章衡依旧不痛快,而那罪魁祸首只用一首歌便让他心甘情愿地不痛快。

两日后,晚词收到吏部送来的告身,上面赫然写着刑部主事一职,还以为弄错了,特特地跑到章府去问章衡。

章衡和颜悦色道:“没弄错,是部堂喜欢你作的诗,又听说你帮忙捉大盗的事,夸你是个人才,硬从大理寺把你要了过来。”

晚词听说是姚尚书的主意,也就不好反对了。

“既如此,晚生只能从命了。”她想章衡多半已知大理寺少卿要她去大理寺的事,又解释道:“晚生并不是想去大理寺才拒绝大人的一番好意,只是想着在大理寺历练几年再去刑部帮大人分忧。”

章衡心中冷笑,话说得真漂亮,分明就是为了刘密才去大理寺。

他看着这虚伪的小妮子,故作动容道:“难为你有这份心。”

晚词回去拿着这份告身发愁,兜兜转转,还是要和章衡一个衙门共事,以后这祸水成天在她眼前晃,可如何是好?

夜里翻来覆去,天明时才睡着,却梦见那日在留仙湖上,他的小舟撞上画舫,她从船边跌落,叫他抱个满怀。青纱掀起,她望着眉欢眼笑的少年,心想这厮长得真俊啊。醒来心忒忒得跳,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再也睡不着。

这日到刑部上任,还有一名新主事姓应,也是章衡的门生。章衡领他们见过姚尚书,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去各自的值房。

刑部有四司,各司主事加起来有十几个,下面的书吏便更多了。晚词的职责是编修敕令,她这间值房原本十分宽敞,却被历朝历代的法典堆满了,古籍特有的气味混着樟脑味,一进院门便能闻到。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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