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听到,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这似乎已经不奇怪了。”戴拉维走进小小的厨房查看。“放在哪里……”
“吊橱,左边。咖啡、滤纸、牛奶和糖。”
“你饿不饿?我真想好好吃一顿早餐……”
“不饿。”
她耸耸肩,将水倒进咖啡机的壶里。安纳瓦克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坐了起来。
“你转过身去,我得穿上衣服。”
“别小题大做了,又不会少块肉。”
他做个鬼脸,一边找他的牛仔裤。它堆在桌旁的椅子上。他头晕,加上伤腿疼得厉害,想弯脚穿上裤子时,却显得困难重重。“约翰打过电话来了吗?”他问道。
“是的。先前打过。”
“真糟糕。”
“怎么了?”
“任何一个老头儿穿裤子都会比我快。见鬼了,我怎么会没听见闹钟响呢?我一定要……”
“你知道吗?你神经错乱了,利昂。真的神经错乱!两天前你从一场飞机坠毁事故中幸存下来。你膝盖肿得厉害,而我的大脑似乎不大灵光了,怎么样?我们真幸运。我们原本有可能像丹尼和飞行员一样死去,但我们却活着。而现在,你却因为找不到那该死的闹钟而大肆抱怨。你到底穿好了没?”
安纳瓦克在椅子上坐下来。“好了,约翰说什么?”
“他搜集所有的数据,也看了影片。”
“太好了,还有呢?”
“没有了,你应该试着厘清自己现在的想法。”
“就这些?”
戴拉维将咖啡粉倒进滤纸,再将滤纸放到壶上,打开机器。不一会儿,传出轻轻的咂舌声。
“我告诉他你还在睡觉,”她说道,“他要我别叫醒你。”
“为什么?”
“他说,你必须恢复健康。他说得对。”
“我是健康的。”安纳瓦克固执地反驳道。
实际上他对此并不真的那么肯定。当跳起的灰鲸和DHC-2相撞时,它撞毁了飞机的右机翼。那位神射手丹尼没有及时回到机舱内,可能当场就死去了——暗旱獭号没能找到他的尸体。飞机坠落时安纳瓦克从侧门弹射了出去,他之所以还活着,得感谢当时侧门是敞开着的。之后的一切他就想不起来了,也想不起他膝盖上的严重扭伤是怎么造成的。直到来到暗旱獭船上,他被剧痛疼醒了,才恢复了知觉。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戴拉维,他再也顾不得疼痛了,她看上去像死了似的。他还没来得及惊惧,人们就告诉他,她没死,她比他还幸运,飞行员的身体成了她的靠垫,缓冲了冲撞的力道。她恍恍惚惚地钻出下沉的飞机残骸,小飞机里转眼就进满了水,暗旱獭号的员工将安纳瓦克和戴拉维从水里捞了出来,但遇难的飞行员和他的DHC-2永远消失在海里了。
虽然很惨,但这次行动还算成功。丹尼成功安置了发射机,浦号机得以跟踪鲸群,二十四小时的录像数据显示那些动物没有造成袭击事件。安纳瓦克知道,清晨的这些记录已寄给约翰·福特。另外,国家宇宙研究中心已接收到露西背上速度仪的遥测数据,要不是最后飞机坠毁,他们完全有理由拍拍彼此的肩膀庆贺。
但现实情况恰恰相反,这一切越来越恐怖,愈来愈多人死去,他本人已经两次死里逃生了。也许他对灰狼的怒火烧尽了其他一切感觉,他必须好好地处理斯特林格的死亡。现在,在坠机两天之后,他感觉很难受。像受到一种被压抑了多年、要求突围的疾病的侵袭。它的症状是没有信心、自我怀疑和令人不安地疲倦无力。有可能惊吓仍未过去,但安纳瓦克并不相信是这样。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让他自从被抛出飞机残骸之后就不时感到晕眩、胸口作痛,频频恐慌。
不,他并不健康,膝盖扭伤也不是真正的问题,安纳瓦克感觉内心最深处受伤了。
昨天他就几乎昏睡了一整天。戴维、舒马克和快艇船长们前来看望他,福特也多次打电话了解他的情况。当爱丽西娅·戴拉维被她的父母和大批熟人催着离开温哥华岛时—甚至有一位密友直接赶来,确定了一段两年的恋爱关系—同情安纳瓦克的命运的人似乎仅限于同事。
他病倒了,他知道没有哪位医生能帮助他。
戴拉维将一杯现煮的咖啡放到他面前,透过蓝色镜片打量着他。安纳瓦克喝了一口,烫到舌头后,要求拿手机给他。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私事,利昂?”她说道。
他摇摇头,“以后吧。”
“为什么要以后?”
安纳瓦克耸耸肩,拨打福特的号码。
“我们还没有看完,”馆长说道,“不要急,好好休息。”
“你对丽西娅讲过,要我说出自己的看法。”
“对,我们看完一切信息之后,大多数很无聊。在你专程赶来之前,我们宁可先看完其他的,到时候说不定你就可以不必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