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年纪,既不俊也不丽的程平终于忍不住抽了下嘴角。
然而拗不过吉吉和车夫认定事在人为,当日便将他狠狠拾掇了一番,沐浴搓揉罢,修理鬓角,杂乱胡须刮去,里外换了新衣,乃至还熏了香遮掩体味……
做完这一切之后,次日晨早才被送到衡玉面前的程平,俨然只一个感受——他变得干净了,却又仿佛彻底脏了。
“平叔坐吧。”书房中,衡玉放下笔。
“主仆有别,姑娘有话吩咐便是。”程平站得笔直,仿佛唯有如此才能挽住些那不可言说的尊严。
“我的吩咐便是让你坐下。”
“……”程平照办之下,只觉得尊严非但没能留住,反倒丧失得更为彻底了。
“平叔喝茶。”衡玉抬手示意。
才有了前车之鉴,程平这次没有多言,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碗将茶水喝尽。
接下来,便听那少女再次开口:“有劳平叔将衣袖挽起,让我一观手臂。”
程平眉头一抖。
若非他如今已是个老头子了,他果真要怀疑这纨绔的小姑娘是要对他图谋不轨加以调戏了!
还是说,类似买回来的昆仑奴要撬开嘴巴看看牙口好是不好?
他肃着一张脸伸出手臂,将右边衣袖捋至手肘处。
衡玉轻轻摇头:“不,我是要看左手——”
程平神色一凝,定定地看着坐在书案后的少女。
少女神情平静,四下安静可闻针落。
书房门窗皆是紧闭,她身边的两名丫鬟此时正守在书房外。
程平悄然握紧了左拳。
不,不可能……
面前的小丫头不过十七八岁而已……
对上那双眼睛,程平伸出左手,将衣袖挽起半截。
衡玉含笑也伸出一只手去,手心翻转朝上,是在示意他照做。
程平身形绷直,缓缓翻转了手掌,使手腕内侧朝上,展露在少女视线当中。
书房坐落乃朝阳之向,纵是门窗紧闭,时值清晨却也光线明亮——
程平视线中所见,少女看着他手腕上方的刺青图案,慢慢抿直了唇角。
她开口,声音很轻很随意——
“平叔,你可曾杀过人吗?”
这是什么问题?
想要一个杀过人的奴仆加以炫耀吗?
程平尽量不去想那个可能,将手臂放下,平静道:“上过战场,自然杀过。”
“那战场之外呢?”少女又问。
程平周身竖起无声戒备:“姑娘究竟想问什么?”
衡玉看着他,声音低缓:“我想知道你手腕之上刺青的来历——”
看着那双再无半分恣意随性之色的沉静眉眼,程平于一瞬间彻底绷紧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