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乐:有戏!于是更加真诚地说:“大爷,其实我是南方人,这次是和家父北上山西找我的失散哥哥来了,却不想我贪玩,和家父走散了。我们约在山西相见,大爷您要是顺路,可否把我捎到山西境内?如果大爷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那老大爷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道:“上来吧,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家里团聚了就赶快回去吧。”我头点如鸡啄米般:“谢谢大爷!”心里还是舒了一口气。毕竟跟着这种不起眼的货车一起上路,远比单人骑马要不惹人注意得多。而且一般人又怎会怀疑我竟然躲到了一架普普通通货车上呢?
恩,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与常豫颜淮他们取得联系了。我苦思冥想着,仰起脑袋看着高远的天空。这是我从现代遗留下的习惯,想问题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抬头看着天空。只是这个时候的天空,远比现代的天空要好看。蓝的不带一丝瑕疵,如同整块整块凝结的海面,又像是未经雕琢的奇异的璞玉。
我就这样搭着大爷的货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三天,距离山西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心里渐渐倦怠下来,侥幸地想着或许我能够凭着自己安全潜度到山西。
晚上我正迷迷糊糊地和衣睡在货物堆里,却听见赶车的大爷大叫了一声,然后整个车子便像失了控一样的任由马牵着向前跑。
重逢
心下一惊,我下意识的站起来,却因马车剧烈摆动,重心不稳又跌坐了下来。只好放低重心,慢慢的爬到车的前面去一探究竟。
车的前面并没有人,只是在大爷的座位周围洒了一圈斑斑驳驳的红色,在月光下看起来是触目惊心的鲜红。心跳速度剧烈地加快,强烈的不祥的预感弥漫满了心头。
不容我有多反应,抬眼看向前方才发现是一个断崖。月光照射着断谷像是被吸入了一个无底洞,不知深浅。再看崖边尽是杂草蓬丛,连一个可以缓一缓马速的障碍物都没有。
我想要伸手尽力去够马的缰绳,怎奈马因为受到惊吓而狂奔不止,缰绳随着向前跃进的步伐而不停摇晃,就算我再努力无奈还是无法握到。
难道我沈未名就要葬身在这荒郊野岭,甚至是粉身碎骨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山崖之中?我迅速打量着周围环境,准备跳车求生。
可是现在马正迅速奔跑着,若是现在就这样跳下车去,难免不会有个骨折内出血什么的。我犹犹豫豫着是否要跳下去,正在这个踟蹰的时间,马已前蹄踏空,整个车身只觉得将坠未坠。
完了!我大脑一片空白,正要束手待毙之时,忽闻一声厉喝似乎在耳畔炸响:“跳!”来不及多想,我像接到指令条件反射般的向着马车相反的方向跳出。
或许是由于惯性,即使我在车的前半部分腾空之前跳离了车体,但还是没能跳到陆地之上。身子快速的下坠,突然一滞,两臂传来撕扯般的疼痛。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攀住了断崖的边缘。
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就是人求生的本能了吧。只是双臂越来越酸,而且左臂传来钻心的疼痛,一秒钟似乎比一个时辰更加漫长。指尖的力度像流沙一样流失的飞快,在我就要麻木得彻底松开手指之前,手腕忽然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
那一刹那我差点落下泪来,绝处逢生的感觉我打赌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回了。忽觉身子一轻,再一定睛才发觉自己已经踏上了土地,从脚下传来熟悉的踏实的感觉。那人还保持着握住我双腕的姿势,只是我已经侧身靠在了他的怀中。
“谢谢……”好温暖的怀抱啊,我不禁脸一红,低头想要挣开那人的双手站直身子。
“不谢。”是那个刚才喊着让我跳车的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等等,这个声音……好熟悉!我惊讶的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面隐隐有星光闪动,似乎天上的星辰都落在了其中。
一会儿我突然反应过来,像是触电一样远远地跳了开去。
“是你?!”我拧着双眉满脸诧异的瞪着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胤禛,他正反剪双手冷冷地看着我,薄薄的嘴唇带着一丝轻蔑的上撇,像是在看一只到手的猎物,又似乎是觉得我这副摸样甚为可笑。
“怎么,本爷救了你,你倒似乎忌惮得很嘛。”胤禛轻轻浅浅地笑着,慢慢踱了步子过来。他怎么会在这儿?我这时才有喘息的余地来思考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之前拦截我和颜淮常豫的那帮来路不明的刺客,还有刚才忽然消失的老大爷、坐位周围的血迹以及失控的惊马,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飞快掠过,像串起一个糖葫芦一样全部联系了起来——原来这些事情的幕后主谋,正是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位雍郡王胤禛!
我恍然大悟,退了一步,恨恨道:“原来是你!”
胤禛听了我这句话后,不但不像常人被揭开恶行后习惯性的自我解释,反而忽然一反常态浓浓地笑了开来:“是啊,正是在下。”
我恼羞成怒: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每次我以为可以握住面前垂手可得的幸福之时,都是他的忽然出现使得一切都化作一枕黄粱?!我并没有希冀那种登凌绝顶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连我只想在这大清朝做一个淹没在攘攘众人之中的平凡女子,他都要出来阻拦?
一股愤怒像泉涌一般从心底冲出,我想要大叫,想要质问他的所作所为,可是最后怒极反笑,大笑不止。
胤禛看着我笑的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并没有觉得奇怪,反倒是轻轻笑了一声,继续向我走近。
我忽然止住了笑声,面无表情的向着前方走了过去。右肩与胤禛的左肩堪堪擦过,布料摩擦的声音在这个寂静得可怕的夜晚清晰可闻,有着布帛撕裂的快感。
前面,一个人倒在坚硬的黄土之上,血液在人身周围慢慢弥漫开来,将飞尘和土地洇得猩红一片。再走近一些,那个人的面部表情也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睛惊恐的睁大,但是已无半分神色。脸上纵横的皱纹扭曲成诡异的曲线,让人不寒而栗。
血液在他的身边淌成一小片湖泊,丝丝渗入土地的脉络之中。并不是车上的那种触目惊心的鲜艳,而是浓稠成暗红的汁液。我开始恶心起来,转身捂着胃部蹲下干呕不止。
这个人,仅仅几个小时前还在慈祥的对我笑着,他就像那个可爱的门卫大爷,总是爱和我扯些家长里短。而现在,却变成了一具面目可惧的带着怨气的尸体。
生命的消失就是如此简单,我渐渐由干呕变成不可遏止的大声哭泣。最后干脆蹲在原地将头深深埋入双臂大哭不已。
“起来吧。”胤禛走到了我的面前,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道。
我置若罔闻,只是一个人抽泣着。说不上来为什么,此时此刻我只想好好地认真大哭一场,最好哭得声嘶力竭,再没有半分多余的精力去回忆刚才发生的一切。
胤禛弯腰靠近我,用刚才救过我的一双手将我一把打横抱起便走。我一边在他的怀里挣扎,一边突然觉得左臂传来钻心的痛。气愤恼怒再加上痛不可当的感觉,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意识渐渐模糊,只记得苍穹之中一轮明亮的满月。
“啊。”我醒了过来,盯着上方素色的床幔发了半天呆,这才想起晕过去以前的事情。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思考不了半点事情。双臂一撑便要坐起来,左臂忽然吃痛,不由得轻呼一声。
似乎门外一直有人把守着,听见屋内有了动静,门便立即被推开了。
当看清那张亲切的脸的时候,我不争气的又开始哭了起来。
“未名,怎么了?还是不舒服吗?”颜淮一个箭步冲到我的床边扶着我关切地问道。
我心里一暖,却还是不停地哭,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的摇头示意他我身体并没有大碍。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还有常豫,他也没事的。”颜淮像哄小孩一样轻拍着我的背,一边在我身边坐下,让我的脑袋可以舒服的靠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