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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部分(第2页)

大掌柜伸手揉了揉息栈的屁股,嘴巴在他脖颈上蹭蹭,捉住软软的唇,腻腻地吻,深深地宠爱。

息栈有一回进城去买面粉,路过大街上的批斗场子,红卫兵们挥舞着标语,叫嚣着口号,高台子上捆着几个挨斗的倒霉蛋,一个个灰头土脸。

天色昏暗下去,情绪激昂的人群逐渐散去,息栈静静地注视着跪在高台上的一个人。那人花白的头发上粘着烂菜叶和生鸡蛋汤,佝偻着背,哆哆嗦嗦地爬走。

偶然抬起眼,视线一片混沌和茫然,只是隐隐约约看到隐没在乱发之后的那一张脸,一层坑洼不平的丑陋。

息栈一步步悄然走过去,站到那人面前。二人四目相对,无言地呆望。伏在地上的人手指痉挛,嘴唇颤抖。

息栈从包裹里拿出两只蒸白馍馍,塞进那个人手中,看着他勾着背疯疯癫癫地走掉。

这是息栈最后一次看到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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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苒芳菲处,闲庭问柳时。

又是一个十年。

一九七七年,颠覆浩劫之后第一年恢复高考,息教授这时已经被聘回省城大学的中文系。不久,老系主任去世了,息栈作为老爷子的嫡传亲授弟子,做了中文系的新系主任,主管招收新学生,重建教师队伍。

在那个普通工人每月工资只有四十几元的年代,息教授月入一百五十几元。

息栈也终于在省城里分到一间两室一厅的住房,不用再住茅草屋,也不必再与男人两地分居。

小羊羔儿的大掌柜,这时已过古稀之年,七十多岁了。

息栈特意要了一层的房子,这样男人就不必爬楼梯。大掌柜那一条嵌进弹片的右腿是越来越瘸,走路已经需要拄拐,但是每次仍然很倔地拒绝息栈的搀扶。

男人十分不习惯住楼房,觉得简直就跟当年马大帅的那间地牢差不多,哪里哪里都是封闭的,窗户小得就像牢子的通风口!

尤其是卫生间里那个蹲坑式的马桶,简直让男人抓狂。

大掌柜从来都习惯在野地里撒尿的,尿得非常潇洒和无拘无束。这回对着这么个白瓷小坑,怎么也对不准,一泡尿滋得到处都是。

很洁癖的息栈每天刷厕所刷得想撞墙,气得命令大掌柜蹲下撒尿。男人坚决不肯蹲下:“蹲着撒尿的那都是没长把儿的娘们儿!”

以前一直都是大掌柜给息栈洗头,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就变成了息栈给大掌柜洗头,洗澡。

男人静静坐在洗手间的条凳上,闭目哼曲儿。息栈用掌心把洗发水打出泡沫,指腹轻抚揉搓男人的头发,再用一盆清水漂洗干净。一只毛巾用温水浸透,细细地给男人搓胸搓背,指尖触手可及的坚实与柔软,仍是心底那一片足以燎原的火热。

侧身躺在床上,十指相扣纠缠,男人胸膛的轻吟,晤热息栈的脊背。

回眸,浅尝点吻,密实地贴合,轻挪慢动,如湖中飘然一叶小舟,载着曳动的春华秋实。

息教授通过教工福利,排队领到了电视机票,买了一台黑白小电视机。

周末闲暇时候也不出门,就陪着大掌柜在家中看电视节目解闷,给男人端茶递烟,揉肩捶腿。

俩人在电视里,看见了那位眼镜参谋长去美利坚做国事访问。眼镜参谋已经老得快要认不出来,几缕稀疏花白的头发,一脸的老年斑,千年不变的是鼻梁上那一副圆丢丢的黑框眼镜。

当年的眼镜参谋,现在是这个国家的主席。

当年的“许大马棒”,现在做了国防部长。

大掌柜用手指头戳着电视里的小人儿,拍着大腿乐不可支,跟息栈说:“羊羔儿,老子想去北京,见见老子的两个兄弟!”

息栈笑说:“当家的,人家现在是什么人物了,美国总统想要见咱们的国家主席,都还得排队挂号等位子,主席没有工夫见你,你排不上队!”

一九八五年,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官府搞了个声势浩大的纪念活动,还邀请流散各地的当年的抗日老英雄们,仍然活着还没有躺倒的,汇聚到北京,接受官府的表彰。

野马山大掌柜八十多岁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坐飞机,当然,这回是公家掏钱请他坐的。这厮连火车都还没坐过呢,就没出过河西那片地界,这一回直接就从马背跃上飞机了!

当年血战大潼关的“西北抗日义勇军”的伙计们,两千多人壮烈埋骨于巍巍潼关之下,黄土高原之遥。

大掌柜代表抗日义勇军的伙计们,站到了人民大会堂的高台子上,宽厚的肩膀,挺直的腰杆,金棕色脸膛,目光依然深澈矍铄,一头耀眼的雪丝银发。

息栈坐在台下痴痴地望着,觉得那一瞬间的景象,他男人简直宛若天神下界,帅呆了,酷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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