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为他解释:“他吃安眠药,头四个小时睡得很熟。”
其实早上姜也看过他的药板,昨晚他没吃药,他肯定知道陈嘉出去了。算了,靳非泽不害人就算好了,袖手旁观已经是大发慈悲,不能要求他太多。
霍昂叹气道:“没想到要提防鬼进门,还得防着自己人作死。沈铎收的啥学生,净给人添乱。”
沈铎不肯放弃,陈嘉是他的学生,他必须负责到底。他一帧一帧地查监控,最后在临河的一个店铺监控里发现了端倪。时间是昨晚一点半,雪花点消失的下一秒画面,河边出现了一个爬行的人影。看轮廓很像陈嘉,他四肢着地,缓慢地爬进了河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铎领着姜也张嶷和霍昂立刻下水寻人,寨民也来帮忙。大冬天,山间小河冰冷刺骨,冻得人打哆嗦。沈铎锲而不舍地找了一个多小时,一个人影也没有瞧见。
姜也爬上岸,冷风吹得身上凉丝丝的。庄知月递毛巾给他,他问:“这条河流向哪儿?”
她道:“这条河叫娄无河,和娄无洞是连通的,你师兄没准被冲进洞里了。我跟你说,你劝劝沈老师,别找了,进了娄无洞,一根头发也别想找到。”
“娄无洞在哪儿?”
姜也又问。
“在西北边,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很偏的,老人家说娄无洞有股邪气,这里的寨民都不往那去。”
庄知月摇头叹气,“真不知道老姑婆为什么缠着你不放,图你长得帅?她有遗传性高度近视,基本等于半瞎,也看不见你的帅脸啊。”
有个寨民跑过来,说:“沈老师,焦先生请了鬼师,整个寨子的人都过去了,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鬼师?姜也眉头一皱。
“鬼师是我们这儿的特殊职业,是一种能和看不见的东西对话的人。”
庄知月沉声道,“姜也,你做好准备,鬼师要真能请来老姑婆,冥婚的事儿恐怕瞒不住了。”
沈铎过来拍拍他肩膀,说:“别怕,天大的事情老师担着。”
他们换了身衣服,跟着寨民往鬼师的木楼走去。还没到地方,便见楼下围了一圈人,周遭木头小楼的窗户都打开了,许多寨民伸脖子望出来,二楼的栏杆边上也站满了人,全都在絮絮低语。
鬼师是个老人家,佝偻着背,青布包头,穿一身黑色对襟袄子,坐在地上抽烟。老人家叫吴开仁,耳朵不太好了,别人说啥听不清,得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焦大禧正声嘶力竭地喊:“老公公!请老姑婆说话!问问她到底要啥!”
沈铎转过头来低声吩咐:“一会儿他要是真请到了老姑婆,说要和小也冥婚,我们就说是焦大禧和我们有宿怨,花钱贿赂了鬼师。不要慌,别露了马脚。”
鬼师喝了口糯米酒,寨民敬上香、腌鱼、生糯米和茶水。鬼师看他们摆好贡品,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天黑了,雾气遮了光,四下森森暗了下来。鬼师蹒跚登上木梯,站在高处敲起喊天鼓。鼓声一响,周围的人一下静了,好像被割了舌头似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鼓声笃笃地敲,一下又一下,好像在呼唤着什么东西。远处黑檐下的风铃响了,接着静谧了一瞬,近一点的风铃突然又响起来。那铃声由远及近,向鬼师这儿靠近,好像有东西正缓缓走来,带出的风拨响了那些风铃。
大家露出惊恐的神色,要不是这里人多,真的能吓出尿来。
鬼师举着长叶芒草大声喊:“天啊,地啊,人啊……死去的灵魂回来啊……”
话说到一半,他开始叽里咕噜地说土话,听起来跟咒语似的。庄知月在一旁给姜也他们翻译,总的来说就是请老姑婆出来的话儿,说什么准备了肥猪、鱼肉献给她,让她不要作怪,有什么想要后辈子孙做的,尽管说。
可突然间,鬼师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变了调,干涩难听,像吞了沙子似的。鬼师望着一个地方,不停地大吼。那地方光有一棵老树,什么也没有。周围的寨民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庄知月说:“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他说的肯定不是我们本地话。”
姜也把鬼师的话都录了下来,心想回去研究一下。要是能学会和看不见的东西说话,说不定以后有大用。
正听着,鬼师突然静了下来。姜也抬起头,正对上他遥遥望过来的目光。那眼神无比阴森,充满恶意。周围的人都顺着鬼师的眼神看过来,盯住了姜也。姜也被所有人死死盯着,一股寒气从脚底心游弋而上,囤在胸口。
鬼师突然发出嘎嘎嘎的干笑,可他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他的笑声太诡异了,听得人头皮发麻,一股股寒气打心底冒出来。霍昂快崩溃了,低声骂道:“狗日的,他鸭子上身了?”
“姜……”老鬼师发出了干涩的喊声。
姜也眼眸一缩,浑身僵硬。这种感觉好熟悉,就好像……再次被第三只眼盯住了一样。
鬼师喊的是姜,还是江?
话还没有说出口,鬼师忽然捂住肚子狂呕,刚喝下去的酒水全部吐出来,又吐出来许多头发和碎肉,还有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鬼师吐完之后,眼睛一闭,虚弱地倒了下去。有个寨民忙冲上去接他,扛着他的手臂把他扶下木梯。
有胆大的人跑去看他吐的东西,发出惊恐的尖叫,“手指!他吐出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