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尚承恩呼呼喝喝的骂声里,尚宇哲熟练地把自己缩成一个蘑菇,迅速回了房间。
直到房间门关上,室内安静下来只剩他自己,他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他就这样提着书包带子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放下书包,进浴室洗澡。
即使是脏衣服,换下来之后也叠得整整齐齐才放进脏衣篓。尚宇哲身上新添的青紫痕迹纵横交错,好在都是皮外伤,他对这种程度的痛楚已经有点免疫了。
他的肩膀很宽,斜方肌紧绷,让两侧和脖颈收窄成一个直角,而不是往下耸拉下来,显得相当端正。背部的其他肌肉也恰到好处地贴在骨骼上,并不那么夸张,构成了流畅又优越的曲线,暗含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尽管这力量每次爆发都是用来逃跑。
热水很好地松懈神经与身体,尚宇哲在里面站了许久,直到听到外面房间的窗户像被什么撞击,发出一下一下的闷响。
他立刻活过来,快速冲掉身上的泡沫,没有擦头发就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过程大概有五六分钟,那撞击声始终持续着,时快时慢,感觉发出声音的人十分随便。
“泰和!”
尚宇哲推开窗户,看见一条细长的竹竿,竹竿末端系着绳子,绳子绑着个石块。撞击声正是主人摇晃竹竿,让石块碰上窗户发出的。
竹竿中段搭在他家和邻居阳台的分隔墙上,再顺着往后一瞧,安泰和正斜靠着阳台围栏,笑嘻嘻地望着他。
安泰和的头发很短,刺拉拉的寸头,五官有种正在生长中的硬朗。他额角有道疤,一直延伸到颧骨,露出来的胳膊和手掌也有许多伤痕。
这是他从小到大为了保护尚宇哲留下的,流了很多血,受了很多疼,他却说这是男人的荣耀和勋章。
看见他,尚宇哲就像小狗似的凑了过去,双手扒在两家阳台相连的墙壁上。
安泰和收回竹竿,双手捧着他的脑袋搓了搓,粗粝的掌心让尚宇哲的脸颊发痒。然后发小的手掌探到他的额头,要把他的刘海抄上去。
尚宇哲躲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自卑于自己丑陋的脸,而是不想眼睛被看到。
他和安泰和成为朋友的过程很不容易,怪物本来就该是孤独的。他始终独来独往,被人欺负,虽然把他摁在地上的那些孩子强行弄开他脸上的遮挡后,总会马上向他道歉,他却只能感到被扒光了的惶恐和痛苦。
除了留头发,他小时候还会在脸上抹泥土和沙子,时间越过越久,同龄人对他的印象就是脏兮兮的丑八怪。本来就年纪小,连那些见过他的脸的人,都在环境趋同下觉得是自己的幻觉。
只有安泰和,这个傻瓜,一门心思认为他是Angel。
他持之以恒地接近尚宇哲,冒出一大堆蠢话。
“你是我的安琪拉。”
安泰和说:“我会保护你的。”
尚宇哲被欺负的时候他第一个冲上去打架,两家人是邻居,乡下能选择的学校也只有那么多。所以从小学、中学校和高等学校(高中),他们始终在一起。
不过尚宇哲负责念书,安泰和负责打架。
有钱人,混混和好学生,一向是泾渭分明的群体。后者十分容易沦为前两者的欺凌对象,但好学生有混混罩着,场面就变得微妙起来。
一年级他们刚入学,没多久尚宇哲就被金允在盯上了,有一次实在逃不掉,尚宇哲被堵在学校墙角,光天化日被迫脱掉裤子让他们拍照。
安泰和知道这件事之后,半夜两点钟潜入金允在家的房子,沿外墙管道爬上二楼,用石头砸开玻璃,从里面开了窗户。
玻璃碎裂的声音没惊醒喝完酒后呼呼大睡的金允在,直到他被窒息感憋醒,安泰和把枕头从他脸上拿开,他才看见站在床边的人,和他抵着自己脖子的刀。
安泰和是那种看起来真的会杀人的人,金允在不停道歉,交出手机。安泰和清空里面的照片,备份也没放过,然后他用刀背拍拍金允在的脸,怎么来就怎么走了。
金家人当然报警了!
但是安泰和是未成年,实际没有对金允在造成任何伤害,他一口咬死拿着的是玩具刀,只是来和朋友玩恶作剧。
“不然呢?我又没有抢劫,又没有杀人,不是恶作剧来你家干嘛呀?”
安泰和笑眯眯地说:“总不能是因为你在学校里霸凌别人,我才来教训你的吧?”
眼见警察表情有些变了,金允在脸色铁青,咬牙和解,安泰和只赔偿了砸坏的玻璃钱。
蔚川市在乡下,经济还依赖于农业和旅游业发展,这里没有多少真正的有钱人。金家也不算,金允在的爸爸开着一家三流报社,勉强能被尊称一声社长。
金允在对付其他人的手段,除了拳头,就是靠他爸爸的报社。他曾经靠编造潜规则学生的黄色新闻,逼迫曾经帮助尚宇哲的女性老师辞职,但这一招对安泰和不管用。
安泰和不要脸面,油盐不进。传播他是杀人犯反而让他跟社会上的混混说上了话,金允在生怕他多一个靠山,连忙把那些报纸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