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折袖出现在京都参加大朝试之前,人们对这名狼族少年的印象就是冷酷好杀,以为这便是他能活到现在最重要的原因,直至这一次来到周园,与他一道同行逃亡,七间才最终明白他为什么能够在那片雪原上活下来,因为折袖真的就像一匹狼般在生存。
这个世界里有无数强大的妖兽,更有龙族这样神奇的高等生物,生活在原野里的狼,相形之下,无论是力量还是血脉都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但狼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耐心、最有毅力、最谨慎、对危险最敏感的动物,妖狼一族拥有狼的血脉,自然也拥有这样的特点。
折袖是人类与妖狼族的混血,自幼便被逐出部落,悲伤地失去了令人恐惧的集体作战可能,却这却迫使他把狼族单体作战时需要的能力催发到了某种难以想象的程度,对危险的敏感程度,甚至要超过国教教士用命星盘对未知的推演。
看着折袖的脸,七间的心情越发沉重和难过,心想如果不是因为要救自己,无论那对魔将夫妇再如何强大,他当时也应该有机会逃走,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孔雀翎的毒素让他无法视物,更是被迫进入这片死亡的草原。
“对不起……”他收回视线,看着衣衫前襟那道师娘亲手绣的前襟,低声说道:“都是我拖累了你。”
折袖闭着眼睛在冥想调息,仿佛睡着了一般,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这句话。
这让七间更加难过,却又有些安慰,因为他知道折袖肯定听到了。
然而就在他以为折袖会继续沉默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道声音:“既然清楚这一点,记得出去之后加钱。”
折袖仿佛真的在睡觉,仿佛这句话不是自己说的一样,只是唇角微微挑起,似乎是在笑。
在凶险的雪原里,没有表情才是战斗时最好的遮掩,所以他很少笑,极少有谁见过他的笑容。
现在没有战斗,而且他看不见,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笑了起来。
看着他的笑容,七间怔住了,用力地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只是笑容无法持续下去,因为他们还在这片草原里,他的情绪很快便随着草原里的太阳越来越高而而低落下去。
周园的历史已经有数百年,至少有十余批,千万名通幽境的人类修行者来过这里,在那位大陆第一强者传承的诱惑下,在剑池传说的驱使下,不知有多少修行者冒险进入了这片草原,然而从来没有人再活着出来过。
那些前代修行者无论境界实力还是意志,都不见得比他和折袖弱。
走进这片草原后,他们只遇到过几群妖兽,很明显,这片草原真正的危险还没有展现出来,但他们已经感受到很多诡异的地方。这片名为日不落的草原上,太阳竟然真的不会沉到地平线下,按照流水瓶的计算入夜后,那轮太阳就会变成一团光晕,绕着草原的四周缓慢地行走。
而且这片草原里的空间似乎是扭曲的,其间隐隐有某种规律,却无法通过观察掌握,加上放眼望去都是青绿色的野草,所以根本没有方向。没有方向自然没有出路,走进这片草原的人,似乎将永远在其间不停地行走,遇到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的妖兽,直至某日终于力竭而死。
更何况他现在伤重难动,折袖的眼睛又看不见东西,那么他们还能撑多长时间?
七间低着头看着小腹上的那团血迹,心情越来越低落,难过说道:“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折袖知道他说的不明白,并不是这片草原,而是人心。
离山剑宗的内门弟子们彼此之间向来极为亲厚,在秋山君和苟寒食的带领下,仿佛家人一般。七间作为神国七律的小师弟,更是向来极受疼爱,在他内心深处,也是将师兄们当作亲兄长一样看待,然而谁能想到,平时在离山最照顾他的三师兄梁笑晓,居然会在湖畔刺了他一剑,而且刺的那样的狠!
梁笑晓那一剑直接刺穿了他的小腹,震断了他的数道经脉,更是伤透了他的心。从昨日到此时,哪怕因为伤重而神智恍惚的时候,他都在想着这个问题,他想问问自己的三师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在天书陵草屋里,折袖曾经亲眼见过离山剑宗弟子之间的感情,以及那几人是怎样的照顾疼爱七间,所以能够明白七间此时的心情,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失落惘然和难过,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也不是很理解你们这些同门之间的关系,因为从我开始记事起我就是在独自生活,我不认为世间的事情都需要一个理由,我更看重结果,所以你只需要记住,他要杀你,那么他就是你的敌人,不再是你的师兄。”
折袖是名人,他的故事在大陆上传播的极广,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人族与妖狼族的混血,很小的时候就被逐出部落,独自一人在风雪里艰难长大。七间抬起头望向他,忽然觉得他的身影有些孤单,看着很可怜,顿时忘了自己的难过,生出很多同情与怜悯,下意识里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七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这个动作,说道:“现在不一样了。”
折袖微微侧头,闭着眼睛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七间想说现在我就坐在你的身边,你不再是独自一人,却有些害羞,紧张地说不出口来,转而说道:“因为……你进了国教学院?”
折袖心想那头狗熊确实邀请自己进国教学院,但自己并没有答应。
他之所以从雪原远赴京都,参加大朝试,是因为他知道陈长生替落落殿下解决了用妖族血脉修行人类功法的问题,那个问题与他面临的问题有些相似,随着年龄增长和境界的增高,他的血脉越来强大,心血来潮的次数也会越来越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他需要陈长生帮自己治病续命。
如果陈长生能够治好他的病,他自然会离开京都回到雪原。只不过那些都是将来的事情,现在当着七间的面,他没有说,现在身陷日不落草原,极有可能没有将来,何必让这个身受重伤的小家伙更难过?他说道:“国教学院……不错,就是那个姓唐的富家子有些烦人,所以我还没有做决定。”
“嗯,我也觉得唐棠很烦人,不过陈长生还不错,说起来,在离宫客院里,我们有时候也会讨论,如果没有那份婚约,说不定我们离山剑宗也是可以和你们国教学院和平相处的,我们可以和陈长生做朋友,你……你也可以和我做朋友。”
七间看着他的脸轻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草原上空的那轮太阳却越来越高,空气渐渐变得热了起来,水泊里的蒸汽散发的更多,感觉有些闷,他的手开始出汗,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然后药力渐渐发作,感觉有些昏昏沉沉,便欲睡去。
他的神思有些恍惚,视线也有些模糊,忽然看见折袖凑了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不知道准备做些什么。他下意识里紧张不安起来,甚至有些隐隐地畏惧,然而不知道为何,却又没有什么抵触排斥的念头。
折袖准备趁他药力发作的时候,替他治伤敷药,因为两眼不能视物的缘故,自然只能用手摸,两只稳定的手,顺着七间的手背向上移动,来到他的双肩,然后隔着寸许距离,没有触着他的身体下移,来到小腹之上的位置,向下,手指落到了腰带上。
离山剑宗的服饰很简洁,甚至可以说朴素,腰带上也没有什么繁复的花纹,但系扣很是结实。
在折袖稳定的手指下,再结实的系扣,也抵挡不住片刻,很快,腰带的系扣便被解开,衣衫被掀起。
七间紧张到了极点,只是神思有些恍惚,药力带来的昏沉让他想要尖叫都没有力气,身体难以抑止地微微颤抖起来。
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