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嫣然而笑:“只要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即使没有锦衣玉食,只能吃糠咽菜,樱儿心中也欢喜的很。”
父亲忍不住长叹一声,神色突然变得越发灰黯起来,千百种难堪滋味,齐齐涌上心头,再开口时声音中已含哽咽之意:“这些年来,我也多少知道圣上的为人,谋反篡位,是他心中最大的忌讳。眼下虽然没有证据,无法将我等依法查办,却只怕他并不甘心……”说到这里,他骤然缩住了口,周身猛然打了个寒颤,一丝冷汗自额上流下……
娘亲的面色顷刻变了,浑身颤抖的如筛子一般。凄然的目光滑过怀中的淇猗,又转向坐在对面依偎在霜霜怀中的敬之。
四岁的敬之到底还小,似乎被娘亲眼神中的凄绝吓住了,不由自主越发靠向霜霜。
汗珠,已沿着霜霜那挺秀的鼻子流到嘴角,但她的嘴唇却干得发裂,舐了舐嘴唇,脸上却依然留着浅笑。
以后的那段恐怖记忆,或许是潜意识的抗阻,渐渐变成粗略的框架……
逃亡路上,在全家临时寄居的破屋内,杀手持刀砍向每一个人。
趁人不备,霜霜挺身而上,奋力转移杀手的视线,又拼命的暗示我躲进灶台里。
杀手通红的眼睛里流淌着嗜血的快感,锋利的刀锋不断穿刺着她柔软的身体,一刀,两刀,三刀……
霜霜终于躺倒在无边的血河中,用自己的尸体掩藏住灶台的封口……
一片血腥殷红中,杀手扬长而去。
我惊恐万分的扑向每一个人,父亲,老管家……还有霜霜!我的霜霜!甚至连襁褓中的小妹都不放过!家人们全部大睁着眼睛,满带着愤怒和不甘,面目狰狞扭曲,死不瞑目。
浑身是血的我正在惊慌失措间,却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路过的人,她的白衣若雪,步履轻盈,悠然看着四周地狱一般的凄惨景象,却丝毫不以为然。她不理会地上苟延残喘的女子,只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手足无措的我,这个虽然满心恐惧,却不流一滴眼泪的小孩。
母亲望向来人的眼睛里含着卑微的哀求,对生存的渴望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然而白衣女子只是远远看着,甚至发出一声轻笑。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白衣女子只是潇潇笑着静候她死。
母亲的眼里渐渐绝望,随着呻吟声的减弱,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带着春风般的温柔笑意走向我:“现在你是孤儿了,愿意跟我走么?”
我看向他,脸上居然面无表情,默默点了点头。
她笑笑的牵起我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夕阳中似乎看到那日荷花池畔霜霜的笑脸,悄声胄叹:““笑容可以掩饰真实的感情,是这世上最好用的武器呢。”
霜霜,我一定会记得你的话。靠这笑容努力活下去。靠这笑容去报无边的血海深仇。
而我真心的笑容再也不会给任何的人……
霜霜,敬之发誓,你是我四岁时的爱人,也会是这一生唯一的爱人……
十八年后,监令容府,荷花水榭。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素轩嗤的笑了一声,转过头来。身后的女子约摸十四五岁年纪, 肤色白腻,极为秀丽。虽然恭顺的垂着头,眸子中却藏着一丝狡黠的微光。面含微笑,躬身跪倒在地。
素轩如同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几乎失去了从容,掩饰的伸手掂起一颗葡萄把玩,敷衍着说了一篇话。
转头转头望望雨荷,温声道:“卿本佳人,以后你就叫容素卿,休提淡月二字。”
直到她得令离去,素轩才眼波凄迷,望向湖面落雨。
容府的荷花水榭,不是十八年前乔府的荷花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