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今社会等级太割裂。上等人和下层人,不光文化水平、生活习惯、日常饮食都迥异,就连审美都是撕裂的。
平民衣裳喜宽大,是因为布料没弹性,又要行动方便,因此必须留出放量。布料保暖性也差,冬天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更不能做得小了。而且一件衣裳租来借去,到破成抹布之前可能换好几个主人。再者,宽大衣裳费布料,紫红染料成本高,都是财富的象征,因此审美上也都是以肥为美,以艳为美。
而贵人常服则完全相反,第一要义就是合身,第二是设计脱俗,如此才不惹人笑话,说你的衣裳莫不是借来的。
而那些真正踏在潮流顶端的“时式装”,只能在贵族中间服用。寻常人连看一看都没机会。
苏敏官不是寻常人。他的整个童年都是看着这些华服度过的,眼光毒得很。
但林玉婵还是留了个心眼,问:“都是平民能穿的?”
社会等级森严,有些特定的贵重布料和饰品,无品级之人无权使用。
苏敏官点点头:“放心。”
表明他已都留意过了。
他随后轻声笑:“况且真逾制的那些,你也买不起。”
林玉婵朝他甜甜一笑,一点不生气。他今日雪中送炭,嘴上再损八百句她都笑纳。
她粗略看了几件,已经选择困难。不好耽搁他太多时间,干脆说:“你给我挑吧。”
他立刻笑道:“那我选什么你都得穿,不许反悔。”
他似乎早有喜好,随手从衣服堆里抽出一套:月白的袄,藕色的裤,配内里小衫,一套四件,都点缀精细绣花。料子是轻盈丝绸,她说不上具体种类,但一捧起来就知不凡。
好似晨露微光下,满池小荷尖角,捧起一轮月光。
林玉婵十分确定,穿这身“荷塘月色”,跑到横店任何一个清宫戏剧组,都能抢了女一号的风头——正常剧组谁敢在服化上这么烧钱,金主爸爸会撤资的。
红菱角壳再富态,也只是底层人民的狂欢;这样一套名家手作,才是上层的入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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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铺里没法试衣,但她在身上比了一比,感觉差不多,就欢欢喜喜决定要了。大不了这几天饿着,或者努力吃吃吃,总有办法把自己塞进去。
那富态朝奉见了都赞不绝口,连声笑道:“小的再给姑娘寻几箱精工细作的鞋子去。”
苏敏官立刻道:“不必了。”
林玉婵今日穿的裤子长,坐下盖住脚面,那朝奉自然也不会朝那里多看。
所谓“精工细作的鞋子”是何造型,不言而喻。他想想就犯恶心。
“广州贵夫人间,流行英式高跟皮鞋——当然是改良做小了的。至少十年前是这样。”他轻声告诉林玉婵,“这趋势有没有传到江浙我不知,但你穿着,应该不算失礼。”
林玉婵简直喜从天降,轻声说:“斯考特先生,英国鞋匠。赫大人推荐的准没错。”
苏敏官怀疑地瞪她一眼:“他还给你推荐这个?”
他俩家乡话说得快,当铺朝奉见识虽广,一句没听懂,只道两人在商量价钱,赶紧主动言明:“这些东西的来历两位也知晓,都是不吝成本的货,绝无偷工减料。所以这甲等的货,都是不还价的哈。”
林玉婵忙问:“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