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三十两是她自己出的,她心疼自己的银子还不够,还惦记他的情绪。
林玉婵又叹气:“可惜你没看到我穿上的样子,真的很漂亮,也特别合身。我应该照个相的,唉。“
她说完才觉得这话太可笑。这年头就算是最新派的潮人,一辈子也最多留那么三两张影。谁没事天天照相。
苏敏官抚床单的手僵了一僵。
还照相,那么隆重。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
自己方才那句“那有什么”,就显得有点不走心。
他用微笑掩饰窘迫,轻松地说:“没关系,我可以想象。”
说完,故意朝她那裹着被子的小身子打量几眼。看得林玉婵又气又笑。
“好啦好啦,离我远点。”
这时门扇响。周姨端着一碗乌黑的药汁走进来。
“趁热喝,啊。”
林玉婵呜咽一声,又徒劳地往床内滚。
“我、不、喝!”
她倒是不排斥中药,国粹嘛,有用没用都是个安慰。但她偶然听到给自己开的药方,里面好像颇有些不明昆虫和动物排泄物的成分……
这年头又没有真空包装和消毒,万一吃进去什么寄生虫卵,她这小命就完蛋了。
这几日她一直在跟周姨作斗争,挺贵的药,能灌进去十分之一就不错,周姨连呼可惜。
现在见她又任性,周姨拿出做丫环的耐心,哄她:“这是千年老方子,大夫开的,不会有坏处。夫人病根未去,这药不吃,前功尽弃。”
苏敏官见这两人又要打仗,温和建议:“我来劝她。”
周姨狐疑地看看这小伙子,见他相貌堂堂,不像个占人便宜的混混,忽然心里产生个大胆的想法——
她看林玉婵寡妇可怜,以前也劝过她赶紧找个男人倚靠,不料被她噎了回去,还威胁扣月钱;
难道她口是心非,嘴硬耳朵软,这话终究是听进去了?
周姨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委屈,想起这小伙子方才为了进门,不屈不挠巧舌如簧跟她磨了半天,忽然觉得一切解释通了。
虽然说闯人闺房有违礼数,但小门小户的,计较个啥。
自古以来,丫环的自我修养就是少看少听少问,一切以主人意志为准。主子要赶客,她跟着做恶人;主子怀春,她当红娘。
周姨笑眯眯说:“那有劳了。”
她将药碗放在床头,推称还有事,走了。
林玉婵闻那味就恶心,哀求:“倒掉。”
苏敏官拉个凳子坐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小姑娘双眸透亮,一张脸白里透红,血色宛然,倒不像是烧糊涂,像是被子太厚。
他板着脸,问:“你又要服西药?”
他还记得刚遇见她,快死的人了,脑子异常清醒,二话不说就要去教堂,死活不找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