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堂内室,檀香缭绕,四周堆满香蜡纸钱与各式各样的纸扎,桃夭摆弄着一个刚扎好的纸人:“你这手艺没怎么进步嘛,咋扎个这么胖这么丑的姑娘,不怕客人不满意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你啊?”
“客人生前就喜欢丰腴美人。”叶逢君把一盘糕点摆到磨牙跟狐狸面前,分别摸摸他们的头,慈爱地说,“多吃点,看你们瘦的,跟着桃夭就没吃过几顿饱饭吧?”
磨牙眼含热泪,表情里全是大写的“你懂我”。
“叶逢君,你不要杜撰别人的生活。”桃夭头也不回道,“说得就像跟着你就有好日子似的。”
她放下纸人,回头对刚把糕点放进嘴里的磨牙说:“我要是你就不吃这种人给的食物。”
“可是……好好吃啊!”磨牙一手抓一个,一个自己吃,另一个喂给怀里的狐狸吃,两个家伙都吃得很幸福。
叶逢君坐下来,开心地看着桌对面的他们,问:“小狐狸很可爱呢,尾巴怎的长得像兔子?它有名字么?”
“滚蛋!”桃夭道。
“骂我作甚?”叶逢君摇头,“脾气怎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桃夭一翻白眼:“谁有工夫骂你,我说这狐狸叫滚蛋。”
叶逢君噗嗤笑出来:“你们有仇?”
“不不,它才不叫滚蛋呢!”满嘴糕饼渣的磨牙急急忙忙否认。
“我说过,要么它,要么你。”桃夭指指磨牙又指指狐狸,“也可以它叫磨牙,你叫滚蛋,自己选。”
磨牙急红了脸:“桃夭,你不能总是这么欺负人!不是说好了么,一人让一步,就叫它滚滚!”
桃夭哼了一声。
“滚滚……也没好多少啊。”叶逢君挠了挠鼻子,“你们两个好歹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没感情也有亲情才是啊,一点都不温暖。”
桃夭没搭话,目光落到货架正中间一个黑色漆木盒子上,上头没有锁,只拿金漆画上了奇怪的图案。
除了她跟叶逢君,谁也开不了这个盒子。
她的手指只轻轻抚过盒子,盒盖便听话地自行弹开,里头没有露出金银珠宝,只叠着一摞长七寸宽三寸的白纸,每张纸的中心都有个小小的、朱砂记似的红点。
她合上盒盖,放回原处,说:“你找我来,就为了商讨我跟磨牙的相处之道?这样未免太浪费我给你的纸了。”
“何必如此小气。还剩下那么多,往后几年也足够用了。”叶逢君不以为然。
“看起来你生意不错。”她坐到桌前,既不喝他的茶,也不吃他给的糕点。
“还算可以。”叶逢君微微一笑,“人死如叶落,落叶时节又逢君,我这名字是起对了,元宝堂也算是开对了,确实不愁生意。你看,昨天城南的黄老爷为了祭祖,跟我买了一整套纸扎,大手笔啊,那可是我元宝堂里最贵的至尊套系,有大宅有车马有金童玉女……”
“就别往脸上贴金了。当年你落魄之时,除了会折纸啥技能都没有,幸而我眼光独到建议你开个纸扎铺,你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不是起了这个名字也不是开了这间铺子,而是遇到了我!”
桃夭不客气地打断他:“还有我不是说你发死人财的生意,我是说‘纸’生意!记得上次我给了你一千张,现在只剩下不到二百张了。”
叶逢君耸耸肩:“这个生意自然更好。”
“我们家滚滚也曾光顾过你。”桃夭朝狐狸努努嘴。
“是吗?难怪我不讨厌它。”他笑,“可惜来找我的妖物太多,也实在记不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上次给我的数量确实比以前多了许多,一般你就给一百张,怎的突然大方起来?”
“替你多赚钱你还嫌弃?”桃夭反问。
“我是替你着想。”叶逢君认真道,“谁不知你一身懒骨头,虽顶着‘鬼医’的名号,却常年蜗居桃都,鲜少走动于江湖,找你治病那得有祖坟上冒青烟的运气。如今散出去的‘纸’那么多,那来找你的妖物必然也比从前多得多,你不嫌烦?”
“它们找我是一回事,我去不去是另一回事,你不必操心。”桃夭瞟了他一眼,“你只要办好我交代的事,我就不为难你,咱们之间的协议便永远有效。”
叶逢君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都说‘此人已死,有事烧纸’。落到你桃夭姑娘身上却是‘此人没死,有事烧纸’。说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