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后这厢用过午膳,林铎便起身告退,带着岁岁往东宫而去。
因着与太子有要事商议,林铎将岁岁托给东宫侍女照看,又对岁岁嘱咐了几句,才独自入了太子寝殿。
太子与林铎话了几句家常,便退了宫中仆侍,径直解了外衫,将衣襟拉下一些。
见得太子肩头泛着黑紫的伤,林铎剑眉微蹙,低声问:“殿下这是何时伤的?”
“几个月前南下赈灾之时。”太子扯了扯唇角,嗤笑了一声,“他们意欲要了孤的命,在箭上淬了毒。可到底是孤命大,只是这毒终究难解,孤身侧几个大夫皆束手无策,如今也不过是硬生生没让这毒蔓延开来罢了。”
林铎薄唇紧抿,不必猜也知究竟是谁想要了太子的命,“微臣认识一个大夫,是微臣在掖州时营中的军医,他医术高超,或是能治殿下这毒。”
闻得此言,太子眸光亮了亮,但少顷,思及什么,复又露出愁容,“自掖州过来,快马加鞭,少说也要半个月,可过几日,父皇便要带着群臣去行宫狩猎游湖……”
林铎迟疑着道:“殿下这身子,游湖也就罢了,可狩猎,只怕是……”
“纵然如此,孤也不得不去。”太子无奈道,“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孤若以身子不适同父皇告假,只怕是称了一些人的心意。”
言至此,他看向林铎,“看来此次出游,还需阿铎你替我掩护一番。”
林铎顿时起身拱手,神色郑重,“微臣定尽力保护殿下周全。”
太子颔首,如今他能信的也只有林铎了,虽他父皇始终对林铎有所忌惮,可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太子很清楚,旁人或有可能,但林铎绝不会生出不臣之心。
“听闻你是带着女儿
一道进的宫?”()
是。林铎道,微臣方才带着岁岁去见了太后,而今岁岁就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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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笑道:“孤都还未见过你这女儿,不如叫进来让孤瞧瞧。”
太子言罢,提声召了守在外头的宫人,命将岁岁带进殿来,那宫人应声去办,很快便返回来禀道:“姑娘在外头无聊,这会子教人带着去花园玩了。”
“花园?”太子似是想起什么,唇间浮现淡淡的笑,“这个时候,樾儿当是也在花园,也不知两人会不会遇着……”
那厢,东宫花园。
岁岁追着蝴蝶一路小跑着,不知不觉间到了一间凉亭前。
凉亭内摆着一张桌案,上头搁着笔墨纸砚,一人站在案前,手提湖笔迟迟未落,紧蹙着眉头,像是在烦扰什么。
看模样,那人约莫八九岁,和岁岁先头见过的唐家大公子差不多。
她扑腾着小腿跑过去,好奇地伸手扒着桌面,踮起脚去看,“小哥哥,你在画什么?”
赫然跑过来一个小家伙,李庭樾吓了一跳,但见她一双眼眸灿若星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对着那案上的白纸道出心下忧愁,“我也不知画什么,先生说,若我的画能教他满意,就收我为徒,教我作画,可我实在不知该画些什么。”
“为什么会不知呢?”岁岁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绑在两个小髻上的绢花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她对着亭外伸出手,“小哥哥瞧,天,树,花……不是都可以画吗?为什么要烦恼画什么呢?”
李庭樾苦笑着摇摇头,“可画这些,不一定能让先生满意。”
他已然画了许多,人人都夸他画得好,唯有先生,每次虽都笑着,却总是摇摇头,告诉他这画中少了魂,固然再注重技巧,也只是死物罢了。
可李庭樾实在不知,他画中缺少的魂究竟是什么呢。
若非知晓先生人品,李庭樾怕是会以为是先生故意为难于他。
听了这话,岁岁越发不明白了,“为何要让人满意,难道画画不是为了开心吗?岁岁喜欢画画,便去画画,不是爹娘让岁岁画的,岁岁画画不是让爹娘高兴,是让岁岁高兴……”
她兜来转去说了一通,蓦然一脸认真地问道:“小哥哥画画时难道不高兴吗?”
李庭樾骤然怔愣在那厢,他没想到自己竟教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给问住了。
是啊,他画画时高兴吗?
大抵是不高兴的。
因着他每回都会担忧,若这次还画不好该如何是好,常是夜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身为皇长孙,李庭樾打生下来便受尽了无数褒奖,人人都称颂他天资聪颖,可唯独在作画这事儿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