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人世,那该是多么的无趣啊。”
谭兴业望着眼前这个轻蔑的微笑着的年轻男人,他应该长得像他的妈妈,可是细看还是有一点正仁的轮廓,之前那次见面的时候怎么就完全没有看出来呢,如果看出来了,有些话是不是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告诉他。
“临江,”他用力的提住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这些都是正仁告诉你的是么,那么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版本?”
38、第二十一章 归尘(下)
“三十多年以前,我的确和你父亲,和依兰一起到印尼去做苦工赚钱,正仁之前告诉你的那些都是对的,只除了一点,彼此相爱的两个人是我和依兰,你父亲一直喜欢她,可是从来没有过回应。别着急,临江,先别急着反驳我,听我说完。
如今依兰和正仁都已经不在人世,我不会对两个死者不尊重,所以我绝对不会扭曲我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希望你能听我说完,作为一个快要死的人,我是不会说谎的。
那个时候我们和你父亲分开之后,我确实带着依兰,带着那袋珠宝,本来我计划两天之后按时去和你父亲汇合,可是没想到依兰受了太大的惊吓,她肚子里的孩子当时已经两个月,因此而流产了,没错那是我的孩子,尽管正仁多次向她示好,可是彼此相爱的始终是我们两个人而已。
我带依兰去了最近的诊所,她做过手术醒过来之后已经是三天之后,我让她多休息几天,可是依兰不肯,执意让我背着她去了码头,可是那个时候离我们之前和你父亲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天,自然就再也没有见面。
我们本想一直等在哪里,顺便打听一下你父亲的去向,可是依兰的身体很差,而且我们那个时候还在被通缉,我不得不带着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住下,直到她的身体好转过来,我们觉得印尼再也呆不下去,就一起回了国。
因为之前那次流产,依兰的身体始终不好,她嫁给我之后很多年都没有孩子。那些年我们过得很贫穷,尽管那一袋珠宝价值连城,我却一分钱都没有花过,我知道那是应该交给正仁的,依兰赞同我的想法,一直陪着我过苦日子。我们暗中在印尼报纸上登过寻人启事,因为怕惹麻烦不敢用真名,可是全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
几年之后依兰终于怀孕,我们有了安琪,同时我也知道了依兰这一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那么我的女儿就成了我生命里唯一的希望,我忍心看着她和我们一样在贫穷的环境里长大,所以变卖了一部分珠宝买下了沈园。因为依兰跟我一起吃了那么多的苦,所以我让公司姓沈,也让安琪姓沈。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一直没有间断过打听你父亲的消息,游是一个不太常见的姓氏,不论是正仁还是他的后人,应该很容易就查到,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正仁会入赘改姓周,是我们对不起他。”
“你撒谎!”周临江低声打断他,满心的怒火像是马上就压抑不住,“你撒谎!你偷走了我父亲所有的钱,还有他的女人,你撒谎!”
谭兴业丝毫不生气,竟然低声笑了笑,“年轻人,一个将死之人是不会撒谎的。该是正仁的我无意霸占,当年剩下
的珠宝还在,我可以全都还给你,甚至整个沈园我都可以交给你。可是临江,这是我和你父亲之间的恩怨,你为他来找我寻仇,这实在天经地义,我就算是把命赔给你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安琪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来欺负我的女儿呢?”
周临江闻言忍不住扭头看了看沈安琪,她刚刚知晓了这样一段过往,尚且没法判断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到底哪一个才值得相信,只是这样的真相太让她惊讶,太让她无法承受,此刻也只能不停的流泪,无措的说不出话来。
安琪,这就是曾经比天使更加阳光的那个女孩子,周临江的心里不由得狠狠的疼了一下。
他用力压抑住这份疼痛,微微露出笑容,对谭兴业低声说道:“伯父您白白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久,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向一个人借钱,借那么一大笔钱,并且一借就是几十年,如今被人追上门来不得不还回去。可是哪里有只还本金的道理,你不想算清的利息,我提前帮你算好,并且已经取走了。”
“你!”谭兴业忽然激动,可是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谭大兴,该说的我已经都说完了。”周临江站起来,俯视着病床上那个呼吸渐渐急促的老人,“沈依兰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实在枉费我父亲对她一往情深;至于安琪,我知道你最心疼这个女儿,因为害怕她被居心叵测的人欺负,你甚至安排她的身边只有女性同事,呵呵,这么一个被你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我偏要对她始乱终弃。”周临江忽然弯下腰,在谭兴业耳侧,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说道:“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我会答应你最后一个请求。刚才你不是说要把安琪托付给我么,我答应,我会马上和她结婚,我会让她在我身边呆一辈子。”
周临江说完便直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西装上的扣子,“安琪,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到了,你父亲的要求我全都答应,我先走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不愿意也不忍心再看沈安琪一眼。
谭兴业的呼吸更加急促,空旷的病房里只听见刺啦刺啦如同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爸爸!”沈安琪扑到床前,紧紧握住谭兴业的手,“爸爸,都是我不好,你怎么怪我都可以,就是不要离开我!我已经没有妈妈了,如果你再不要我,我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亲人了,爸爸……”
“安琪……乖女儿……别哭……”谭兴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颤颤巍巍的握住沈安琪的手,“爸爸的这些年的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了,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和你妈妈结婚,之后有了你,现在我要去找你妈妈了,以前她和我在一起吃了那么多苦,这下子我再也不能离开她了。至于你,安琪,你还这么年轻,你要好好活着,像你的名字一样,快乐幸福的活着,我和你妈妈都会在天上看着你,我们会保佑你……”
“爸爸!爸爸!”沈安琪眼睁睁的看着谭兴业的呼吸渐渐急促,他的手指也渐渐的收紧,他的眼睛瞪得比任何时间都大,直直的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他对沈安琪的呼喊充耳不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终于他用力的吸气一次,像是拼尽了生命里仅有的力量,又缓缓的把气吐出来,同时握着安琪的手松了开来,眼睛也慢慢的闭上。
终于,他一动不动了。
“爸爸!爸爸!”沈安琪趴在谭兴业身上失声痛哭,她不忍心的轻轻摇晃着渐渐冰冷下来的父亲的身体,爸爸,爸爸,她越来越小声的叫着,她没有爸爸了,她没有亲人了。
忽然沈安琪放开谭兴业的手,冲到病房的洗手间里开始剧烈的呕吐,和平时一样,她一下接一下的干呕,可是什么都吐不出来。终于熬过了那阵反胃的感觉,沈安琪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来,她坐在地板上,抱住膝盖蜷起自己的身体,低声的哭了。
谭兴业的葬礼就在几天之后,他生前的一种好友们不再复之前沈园遇难时的冷漠,还是纷纷赶来吊唁,同时又小心翼翼的避免和沈安琪有单独谈话的机会,以防她趁机开口借钱。
他们实在是多虑了,沈安琪希望父亲可以平静的离开,因此除了低声道谢,别的话从不多说一句,直到周临江也到灵堂来,站在她身旁,虽然一言不发,但是如今的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挑起沈安琪的愤怒。
“你还来干什么。”沈安琪沉声问道。
“验收一下我这么久以来努力的成果。”
“周临江!请你至少可以尊重一个死者。”沈安琪抬头看着爸爸看向自己微微笑着的照片,再大的火也不能在这里朝周临江发作,于是扭头朝灵堂的室外走去。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周临江跟了出来,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周临江,我爸爸早年或许对不起你父亲,如今你的仇已经报了,该还给你的我一定会还给你,你还想要怎么样呢?”沈安琪低声问道,“你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已经是个孤儿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周临江不以为然的回答,“我早就是孤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