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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第2页)

沈以良不由心动了,见媒婆起身要走,忙客气道:“今儿留了一个顶好的猪头!阿姊带回去吃!”

媒婆媚丝丝笑了一笑:“不用了不用了!火到猪头才烂,家里今日柴火不足。”

沈以良忙叫道:“阿末!搬一捆最干燥的劈柴来!”

等了好半晌,杨寄黑着一张俊脸,捱蹭着走进来,一句话不说把捆柴往媒婆手里一递。媒婆刚要道谢,突然觉着手指一阵刺痛,不禁把柴扔在了地上,再定睛一看,劈柴里夹着荆棘条子,尖锐的刺从缝隙里探出来。杨寄这才“噗嗤”一笑,涎着脸说:“哦哟!没当心!”

媒婆气得连那猪头都不要了,冲着杨寄一啐:“缸钵儿里的泥鳅儿耍团转,你不过就是赌场上的尖尖儿,街巷里的混混儿,你耍得老娘好玩么?”扭身便走,连沈屠户在后面急吼吼喊:“阿姊!我还留了份好下水——”都不理。

杨寄这下子满脸堆笑,冲着那风摆杨柳一般的背影喊道:“您慢着些,当心老腰——”

沈以良气得眼睛瞪得滚圆,指着杨寄骂道:“混小子!老子给你一口饭吃,你却来搅老子的局!阿圆这会儿不让人聘下,等下过了皇家治丧的日子,被选到宫里当宫女儿,你就满意了?!”

杨寄收了笑,摆了一副正经面孔说:“我娶她就是!”

沈以良气得想笑:“骆家哪怕拿两匹绢也是个下聘的意思,你呢?你拿得出啥来?不是我瞧不起你,我统共就这一个阿囡,与其将来跟着你这赌棍喝西北风,还不如她生下来就丢溺桶里淹死来得痛快!”

杨寄识时务,既然搅散了沈沅的“好事”,就乖乖听两句骂也不为过,于是把头一低,做出一副实诚的样子让沈屠户数落了半天。数落累了,他还捧一碗茶来,赔笑道:“说累了吧?喝口茶润润嗓子。”

沈以良喝了茶润了嗓子,指着杨寄的鼻子想再骂,可是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你这个……”半天,一句词儿也没吭出来!最后只好一跺脚,道声:“干活去吧!”算是了了事。

杨寄神采飞扬到了后院,抡起斧头,想象着媒婆的面孔,就格外带劲儿。沈以良大概今日心情不好,才杀了一头猪就又开始嚷嚷,这回骂的是他的二儿子沈岭:“你说你杀头猪还畏畏缩缩的,天天乱翻书,说自己学的是什么‘屠龙之技’,你倒找条龙来杀杀看,我瞧你是剁脖子还是切尾巴?……”

沈岭的声音慢条斯理的:“阿父,‘屠龙技’不过是打个比方。不过俗话里说:杀猪杀尾巴,各有各杀法。我这百余斤的体格,阿父命我像大兄一般摁着猪脖子就捅,我非给猪掀翻了不可。阿父若嫌我把猪引了来捆着杀太慢,我也只能说这就是我的能耐到顶了。”

杨寄不禁踩柴垛子上探头看,果见在一头捆翻了“哼哧哼哧”叫唤的肥猪旁边,沈岭换了一身短打,可瘦怯怯跟风吹就要飘走似的,两条伶仃的细腿,真能给猪一拱就掀翻了去。他不由“噗嗤”一笑。沈岭和他父亲的目光一齐瞟过来,沈以良对着墙头喝道:“看什么!”沈岭却微微一笑——瘦归瘦,长得并不磕碜,他眉眼像沈屠户的娘子鲁氏,修长收敛得多,和风霁月的神色是读书人特有的。平日见他,虽是布衣,当风吟哦时极有风仪。杨寄只在母亲去世前读过几册书,后来迷上了赌博混日子,书里那些东西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此刻他脑子里闪过一道亮,对沈岭一挤眼道:“诗里读过:‘腰带三围恨沈郎’(1),嘿,怎么这么应景!”

沈岭微微一挑眉,笑道:“貌虽柔,心却壮。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谬赞。”

他依着沈以良的吩咐,准备继续杀猪,只见他绕着地上捆翻的猪转了三圈,还时不时伸手摁两下,拿手中的尖刀比划着。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读书儿郎,却在做这样煞风景的事,杨寄真心觉得沈屠户太没有识人之能——这可是他的儿子,偏偏学杀猪!

却没想到,沈岭真的“貌柔心壮”,抚慰地拍了拍猪颈,拿来等血水的盆放置好,略略挽了挽袖子,似乎还对猪嘀咕了些什么,突然伸手一刀,猪弹动双腿挣扎了片刻便血流漂杵没有气力了。沈岭检视了自己的衣袖,很满意上面一滴血都没有溅到。他高高兴兴到井边拎水洗手,又抬头对墙头上看呆了的杨寄笑道:“手不能不污,但求不沾衣耳。”

杨寄半日才把张开的嘴合上,拍拍手,又叹道:“二兄,你这样的人才,可惜了!”

沈岭摇头笑叹道:“可惜什么?‘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又不是我朝才有的事。朝中为庾氏、桓氏把持,世家大族轮番执掌权柄——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苦处,我们不知道罢了。”沈岭看着墙头的杨寄,却因他恰好头顶着正午时的一轮白日,耀目得看不清表情,沈岭撇过脸轻轻踢了踢地上的死猪,低声道:“今日一豕死于我手,而那些逐鹿天下的人,又当亡于谁手呢?”

杨寄正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脚下的柴垛开始挪移,让他立不稳脚,回头一看,沈沅瞪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立着眉毛在踢他脚下的柴火。见他回首,不由就开骂:“你今儿个能耐了是不是?!”

杨寄前俯后仰,赶紧扒墙头站稳了,才笑嘻嘻道:“干嘛?嫌我坏了你的‘好事’?”

“呸!”沈沅把一条大辫子一甩,斜着眼睛睨视着杨寄,冷笑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操心了?”

杨寄笑道:“若不是舍不得骆家的哥哥,又为何冲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沈沅脸蛋儿微微一红,捡起块劈柴对着杨寄的后背扔过去:“你少跟我油嘴滑舌!哪个说……哪个说……”她的脸红得脖子耳朵都跟赤珠似的,又是含恨,又是含羞地瞥了杨寄的脸一眼。杨寄突然明白了,笑得更加灿烂:“那就是不愿意我说要娶你!”

一块更大的劈柴冲着他的脑门飞过去,杨寄眼疾手快地劈手挥开,却不料自己脚下是圆溜溜的木柴垛,滑了两滑,便是一个屁股蹲儿坐地上了。

☆、第4章 庚帖

“活该!”

骂归骂,那双温软的小手还是来扶了。杨寄站起身,攒眉咧嘴地伸手捂住屁股,龇着牙说:“哎哟——这里、这里大约摔碎了骨头……”

沈沅顺着他的手一看,小嫩脸又变得红扑扑的,嘴却不饶人,啐道:“活该!该把你的屁股摔成八瓣儿!”

“你这么狠心……”杨寄微微的气息吹在她的耳边。沈沅退了半步,一扬眉嗔道:“若说狠心,谁又比得上你?”

杨寄笑道:“我哪里狠心?我心里都是你,睡里梦里都是!那时,要不是为了凑齐给你的聘礼,也不至于把裤子都输掉了。”

沈沅的眼角却微微出现了些雾光,扭了扭衣襟,低声道:“还说这!赌博是好事么?你这一赌,我们还有来日么?”

杨寄不由伸手去拭她眼角的泪水,也压沉了声音说:“阿圆,但凡有一丝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阿父……不会同意你的……”

杨寄看着她蹙起来的眉头,春水般的愁色,心里便是针刺似的一痛,忍不住又用手指去抹平她的眉宇,希冀着那光如满月的额头,再不生一丝涟漪。“阿圆……反正……提亲的来一个,我作弄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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