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苡认栽似的点了点头,心头竖起的围墙隆隆塌陷,碾为齑粉。
皇帝眉目舒散,轻拢着她的背心靠近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叩了一记,耳语道:“等朕回来。”
望着他背影匆匆融入雨中,她靠在石壁上,惶惶不知所以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样的设定真的好吗,把皇帝写的太痴情了罢
☆、葫芦计
钟粹宫东殿内,诚皇贵妃正借着太平有象的桌灯绣着手头的软绸细袜,烛光灼热,熏红她一侧额角。
玫贵人探脸看了眼,笑问:“娘娘手真巧,这是为万岁爷绣的?”
皇贵妃似冷笑,似苦笑,眼都没抬一下,“大阿哥的。”
玫贵人笑容渐敛,抚着手尖的珊瑚点翠金护甲道:“奴才宫里,这几日也正忙着,主子娘娘天天害喜,今儿又想起来吃冻酸梨,老佛爷闻见这消息,就说这可赶巧了,宫里不刚采完冰嘛,麻利儿做去啊。没一会子,李玉禄就登门给人送来了,奴才闻不惯那味儿,忙上您这儿躲躲。”
皇贵妃近身伺候的宫女莲莲听得心里发紧,懿嫔擅房专宠,又怀了子嗣,就连太后也一改常态,对她精心呵护着,日日三餐,专门有人料理,阖宫上下,见势都把人当菩萨一样地供着。
皇贵妃是个硬性子,自打懿嫔得宠,心里头难克化,就一门心思地把注意投靠在大阿哥身上,可见了皇帝也还是没笑强笑,嘴上不说,眼睛里的感情是掖藏不住的。玫贵人自个儿心里不痛快,就捎带脚儿地给旁人心里头添腻!
“主子,”她心疼道:“奴才替您绣罢,没得把眼睛给熬坏了。”
皇贵妃把袜前的一段合缝补了头才歇下手递给她,理了理缂丝彩绘八团梅兰竹菊袷袍,扛起起满头的珠翠大钿,方接过话道:“既然懿嫔身子不舒坦,打明儿起,就不用来本宫这儿请安了,你替我给她捎句话。”
玫贵人吃了颗钉子,一时面讪,“娘娘,您不能也跟着替她添彩儿啊!瞧她那嘚瑟样儿!”
“天塌砸众人,你着什么急?”她道:“眼下懿嫔怀了身孕,等圣驾回銮,隆恩浩荡,自有你们享福的时候。万岁爷看重她,你们手脚都放干净些,别去给人添病,别回头疼了痒了的,倒算到本宫头上。”
玫贵人暗哼,后宫女人熬日子,单靠宠幸吃老本,终究有人老珠黄,人走茶凉的时候,要是有了子嗣傍身,便是另外一番光景,份分高低倒还在其次,有了贴心的小人儿可以疼养,心神仍还有寄托,即便失了恩宠,日子也落魄不到哪去,皇贵妃是有了大阿哥,才能这般有恃无恐,忽视懿嫔的跋扈,她们这些可怜见儿的,养鸟养猫养金鱼儿,闲得发虚,能不眼儿热嘛!
“这个娘娘不说,奴才们也晓得。只是前脚刚送走菩萨,后脚不忙跟来一尊佛吗?万岁爷走前还专门去景祺阁淋了场雨,这回您可不能躲轻闲儿,再怎么说您是咱们六宫的主子,权柄在您手里握着,收拾个人还不容易?”
皇贵妃听了,知道她是有心撺弄,脸上还是浮了层蜡色,偏头紧咳了几声,莲莲忙叫来一名宫女,咬牙嘱咐道:“今儿不必计较时辰了,赶紧熬药去!”
玫贵人吓了一跳,忙立起来请罪,被她摆了摆手叫坐,“你瞧我这样子,眼下也不指望别的,就像你说的,躲个清静儿罢了。”
玫贵人缄口不语,犹疑了半晌,横下心道:“奴才体谅娘娘是个老好子,这事用不着您管,奴才替您办了。”
皇贵妃见势头不对劲,忙使了个眼色屏退殿里其他的闲杂人等,就见玫贵人从袖子里拖出一条汗巾,抬了抬手,“您瞧瞧这个。”
皇贵妃点了头,莲莲便上前接过递给她,刚打开来,眼神就晦暗了下去,“你从哪儿得的?”
玫贵人一脸得色,“是我拖人从那狐媚子身上找着的,您瞧她多大的胆子,连万岁爷的物件也敢私藏,”说着降下调子,“娘娘,您瞧她会不会已经……”
皇贵妃攥紧帕子,觉着事情有些严重,急火攻心又咳了两声,听她步步紧逼道:“娘娘您得拿个主意,万岁爷这才出宫没两日,眼下这个时机正合适,不为别的,您得替大贝勒着想着想,懿嫔爱吃辣,怎么就突然改口喜欢吃酸的了?您别管她真的假的,老佛爷那边可是上了心,别等她肚子里的龙种落了地,这边又怀上了。”
皇贵妃不得不想她说的话,大贝勒年幼,心智才能一时半会儿还成不了气候,若真等她们一个个地都降了男嗣,兄弟间岁数隔得不远,皇帝若凭着喜好来事,指不定真能做出母凭子贵的决定,届时她们母子的命途前景可就不好说了。
见她愁情满目,便知是起了效用,玫贵人道:“只要您不拦着,就什么都好说,娘娘不说话,奴才就当您是答应了。”
片刻,玫贵人心满意足地离开,屋内的光线更加昏暗,莲莲凑着碗,抱怨道:“主子何必听她糊弄,反倒给心里头找不痛快,您怎么不拦着?”
皇贵妃就着她手喝完药,逐渐舒开眉心,靠回毡绣花卉炕毯上,合眼支起额头,静默不语,一室昏黄打在她的侧脸上,缓慢失色。
小雨淅淅沥沥落了两日,春寒入髓,盛苡的膝头也跟着隐隐作痛,抬腿上了几步门阶,鬓角就有些洇湿。
过了冬日,南果房院中已然是另外一番景致,隔着油纸伞的边沿看出去,四围边角各处郁郁葱葱,东边跨院里砌了一座土池,绿秧翠藤绕着木架攀爬绕搭。
总管值庐内,张元福四脚八叉仰在藤椅上打盹,红顶子盖在脸上,手里搓着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