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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第1页)

枝干沉甸甸的坠下来,几位花匠正在里面精心打理着,四周安静的连一丝声音也听不到,唯有院子里冰雪消融时,传来浅浅的水滴声。

日头正好,阳光照亮了玻璃花房里一屋子的紫藤花,花绦犹如紫色的金穗般,细细的垂下来,璀璨炫目,几个小丫鬟蹲在地上,打理着架子下的鲜花盆景,整个沈公馆,都是静悄悄的,来来往往的仆人们皆是小心翼翼的摸样,似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派的俯首帖耳。

时韵慧穿着一件杏黄缎织锦折金菊旗袍,鲜艳明艳的脸蛋上却是蕴了一层寒霜,她坐在精致的法式沙发上,怀里抱着未满周岁的儿子,那婴儿正啼哭不已,她面色更是难看,只冲着一旁的医生发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的药都吃了几天了怎么还是一点效果也没有?”

那医生背着药箱,无奈道;“沈夫人,令郎年纪尚小,我所开的药方都是极具温和的,自然是要慢一些。特效药也不是没有,可那药恐怕会伤了孩子的身子。”

时韵慧看着孩子哭得通红的小脸,心里又是气,又是急;“亏你还是北平城里首屈一指的儿科医生,却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我警告你,你最好赶紧将我儿子的病看好,不然你趁早给我滚出北平!”

时韵慧乃是当年叱咤北平的淮帮首脑人物时老爷子的独生爱女,脾气是出了名的骄纵任性,那医生自是知道自己如今所摊上的是个难缠的主,心里只得暗暗叫苦。当下也不再多说,只言自己会竭尽全力将小少爷的病治好,方才得以离开了沈公馆。

时韵慧抱起孩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不住的轻哄,费了好一番的功夫,才将孩子哄睡。她心里刚松口气,就见一行人走进了大厅,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清俊,正是沈建安。

“大哥,洪福生根本就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您可千万不能相信他,咱们——”岑东林跟在男人身后,面露忧色。

“我知道该怎么做。”沈建安面色淡然,只打断了他的话头。

看见时韵慧抱着孩子站在那里,沈建安身后的众人皆是停住了步子,齐声唤了句“大嫂。”而沈建安却似她于无物一般,径直向着楼上走去。

时韵慧紧紧盯着男人的身形,看着他冷淡的样子眼眸里便是抑制不住燃起了一丝火,怀抱着孩子的胳膊也是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她向前追了几步,高声道了句;“沈建安,你给我站住!”

她的话音刚落,怀中的婴孩便被惊醒,旋即大哭起来。

男人闻言停住了步子,回头低声喝了一句;“你不将孩子吵醒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时韵慧也不去管孩子的哭闹,只冷笑道;“你对孩子一直都是不管不问,就连他这次生病你也没关心过一次,怎么,你现在倒是一副慈父心肠了?”

沈建安看着孩子哭闹的小脸,眉头微皱,冲着廊下的仆人道了句;“张妈,将少爷抱到乳娘那里。”

张妈立时走了过来,躬身称是,说着就要伸出手,意欲从时韵慧的怀中抱过孩子。不料时韵慧却是抱着孩子别开了身子,只向着沈建安冷声道;“沈建安,你究竟有没有一点人性?你的心肝是不是都让狗给吃了?”

岑东林与一众下属闻言面色都是冷了起来,可无奈这是沈建安的家事,他们无从插手,只一个个笔挺如剑的站在那里,将头垂下。

“你够了。”沈建安依然是面无表情,只对着时韵慧吐出了三个字,随即转身接着上楼。

“你——”时韵慧气结,只将孩子往张妈怀中一塞,高跟鞋踩在实木的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追了上去,一把拉住沈建安的胳膊,眸子里是一片激怒成狂的神色。

“我最恨你这副薄情寡义的样子!你不喜欢我,好,我认了!可孩子有什么错?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凭什么这样对他——”她撕扯着男人的衣裳,厉声喝问。

沈建安任由她发泄,直到她说完,他方才抽回自己的胳膊,面上依然是十分从容的样子,眸心却是寡淡的,不带一丁点的温度。

他看着时韵慧的眼睛,那样没有一丝情感的黑眸盯着她,只让她从心底衍生出阵阵的寒意。他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在她耳边说道;“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要再来考验我的耐心,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明白。”

时韵慧望着他深邃如炬的目光,竟是打了一个冷战,后背升腾起刺骨的寒意,她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几步,面色发白。

沈建安不再看她,只向着楼下淡淡唤道;“东林。”

岑东林抬首,立时回了一句;“是,大哥。”说着,便领着众人一道向着楼上走去。经过时韵慧的身边,众人仍是十分恭敬,躬身示意。时韵慧怔怔的站在那里,方才的气焰却消失的无踪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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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宵禁的缘故,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沿街店面都封了门板。只在檐下挂着大大的红灯笼,在夜风里晃晃悠悠,街上似乎平白无故的起了一股子烟气,轻纱一般的薄雾,缓缓的散漫开来,汽车在街面上风驰电掣地行驶着,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就可以看到陆军监狱里高大的围墙,墙头上是成片的电网,栽着尖尖的倒刺。

夜色犹如深雾四面笼下来,周围静悄悄的,夜风把路旁边的树枝吹得一阵乱摇,硕大的月光上面笼着一层薄薄的云雾,所以连同着地上的月光,都显得是朦朦胧胧的,沈建安转头看向车窗外,街面上的路灯放佛是雪白的刀刃,深深的刺进他漆黑的眼睛里去。

岑东林下了车,为他打开车门,男人一袭黑衣,似乎要与这浓墨般的夜色融为一体。他抬眸看了一眼眼前这座密不透风的监狱,向着一旁的手下问道:“打点好了吗?”

岑东林声音低沉;“大哥您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沈建安颔首,不再言语,只压低了帽檐,随着前来接应的人从暗门中走了进去。

冷风顺着陆军监狱的铁窗灌了进来,一道卷来的还有一些冰冷的雪粒子,噼里啪啦的打在水门汀地面上,很快就在地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晶莹剔透的样子。

高梓翔遍体鳞伤的倒在冰地上,他在这冰凉的地方躺了多久,连他自己也都不记得了。他的眼眸望向窗外,俊挺的容颜上是一派的从容淡定,不见一丝惧色。

他干的就是抛头颅,洒热血的事情,死,他从来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自己能否可以死得其所。

想起年事已高的祖母,高梓翔叹了口气,心底涌来深深的愧疚。窗外的半月如钩,大块厚重的铅云乌沉沉的压下来,月光清冷,惨淡冰冷的雪世界,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北风呼呼地刮着,身体从里到外都没有一点热气,高梓翔看着在冰云里穿梭的银色月亮,心里却想着,我要死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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