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如刀绞,究其一生,都令她无法释然的事情,是当他离去的时候,她却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她合上眼眸,泪水一颗颗的滴落下去,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力地把手一按,按住了自己涨痛的眼睛,却怎么也按不住那些疯涌而出的泪水。待到许久之后,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她颤抖着将照片重新放回在手帕里,折好,犹如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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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的深秋,最是萧索,到了下午三点多钟,那天色便渐渐了暗了下来,乌云滚滚地涌来,阵雨倾盆而下。一层秋雨一层凉,就听得那厚重的灰色云彩里,闪电和闷雷一个接着一个,叶雪妍穿着一袭白色旗袍,头发全部梳在脑后,发间簪了一朵白色的绒花,那凉风与冷雨吹在身上,立时让人从毛孔里往外泛着一阵阵的寒意。
她怀中紧紧抱着刚满周岁的女儿,囡囡全身都用一条苏绣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一个老妈子立在一旁,为着她们母女打着一把伞。
李语珺穿着一件洋装,外面是一袭驼色的羊绒大衣,配着一双羊皮小靴。她泪眼婆娑的望着眼前的好友;“雪妍,你想好了,你真的不带着囡囡和我一起回美国吗?”
叶雪妍眼圈红了,却仍是笑着摇了摇头;“他在哪,我和孩子就在哪。”
李语珺心中酸涩,她忍住眼底的湿意,开口道;“你难道是要带着囡囡守一辈子?”
叶雪妍看了女儿一眼,眼底是无限的慈爱与温柔,她微笑着,轻声言道;“我会好好的把孩子带大,语珺,你不要担心我。”
李语珺终是忍不住,只转过身子,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叶雪妍看着好友的背影,她含着笑,冲着怀中的女儿柔声道;“囡囡,语珺妈妈要回美国了,咱们和她说一声再见好不好?”
囡囡倚在母亲的怀里,睁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周岁大的孩子已经能听懂再见的意思,她伸出小手,冲着语珺挥舞着,小嘴里咿呀有声。
李语珺转回身子,从叶雪妍的怀中一把便将囡囡抱在了怀里,她泪如雨下;“好孩子,我这次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你。”她一面说,一面在囡囡的脸上亲了亲;“你要听妈妈的话,乖乖的。。。。。”
说到最后,她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她流着泪水,将囡囡递到了乳娘手中,而她却走到叶雪妍身前,二话不说,便抱住了叶雪妍。
俩人紧紧拥抱着,李语珺哭着说道;“雪妍,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会。。。。。”
叶雪妍拍了拍好友的后背,她的眼睛已经红的不成样子,却还是微笑着,反而劝慰起了李语珺来。
李语珺渐渐止住了泪水,便有仆人催促道;“少夫人,船已经快要开了。”
她最后看了叶雪妍母女一眼,狠了狠心肠,终是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了。一众的老妈子与仆人,跟在她的身后,一道渐渐远去了。
叶雪妍抱着囡囡,她看着那巨大的邮轮,心里却是划过一抹悲凉。她今年只有二十三岁,可却感觉已经活了几生几世似得。在她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亲人,爱人,朋友,一个个都是离她远去了。
她看着李语珺的身影越来越远,终是再也抑制不住,“啪嗒”一声,落下了一滴硕大的泪珠。正巧打在囡囡的小手背上。
叶雪妍的眼中含泪,有风吹过来,吹动着她的旗袍下摆,怀里的囡囡突然抬起了头,发出甜甜的奶音:“妈——”
她看着怀中的囡囡,轻轻的应了一声,她紧紧的抱着孩子,如今,她放佛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相依为命。
李语珺一路疾走,将叶雪妍和孩子远远的甩在身后,码头上的红砖路在她的眼前延伸着,好似要伸到一个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地方去。路旁的路灯孤零零的立在那里,砖路俩旁的枫叶如同染了血一般,鲜红鲜红的。
她停下了步子,转回头,眼圈通红的冲着叶雪妍大喊了一句;“雪妍,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永远都是!”
叶雪妍远远的看着她,她抱着囡囡,只重重的点了点头。李语珺向着她挥了挥手,俩人遥遥相望,短短的五年岁月,却让一切物是人非。
“呜——————”邮船发出一声沉闷的起航声,叶雪妍站在码头上,看着渐渐远去的邮船,直到那巨轮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她方才抱着孩子,像回走去。
正是秋风时节,砖路上落着一层厚厚的枯叶,树荫下生着凉薄的青苔,明媚的秋光一束束地照下来,她低着头看着砖道,砖缝里刚刚长出一棵小草,嫩嫩的绿色,随着风轻轻的飘动着。
就像是绝境中,长出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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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安胡同。
司机一路将车子开到了巷口,叶雪妍下了车,她仍旧是一身缟素,只衬的那张小脸更是肤白胜雪,她的鬓发乌黑,盘在脑后,一双眼睛更是犹如玉石一般,温温润润的。
她一步步的走在青石板的小巷,没过多久,便走到了自家门口,叶宅俩个字熠熠生辉。她怔了怔,在当日扶桑的空袭下,她原本以为叶宅早已是断壁残垣,颓败的不成了样子。
可此时看过去,整座宅子却与从前并无一丝一毫的不同。她微微诧异,上前“吱呀”一声,将大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