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管家脸上黑了黑,都可以跟这个这个越发暗沉的天色媲美了。还早呢,都天黑了。
吃饭的时候,对了,是钟檐的早饭,其他人的晚饭,郭管家一直用余光瞟钟檐,瞧着他吃得挺欢实,完全没有昨天晚上的神情,心里就放心了一点。
但是仍然用目光不停的扫钟檐,并且非常不经意的提起,将军的灵堂已经设好了,要不要去看上一眼。
钟檐装作没听见,扒拉完了米饭,说着还要再来一碗,口里还嘟嚷着,“这个菜糊了吧唧的,这个汤没放盐,跟……”他顿了一下,声音却忽然低了下去,“那个谁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在一旁扒拉饭的郭管家孙子听了,好奇道,“还有人比我爷爷做饭更好吃吗?”
钟檐想了想,敲了敲小鬼头的头,“没见识,琼林御宴你吃过没有?没吃过就好好念书,将来吃一回去!”
小孩子更加好奇了,眼睛亮晶晶的,“都有什么呀?”
“那可多了,先上的是绣花高饤八果垒,然后是十盒缕金香药,十味脯腊,还有下酒十五盏……
小孩听得哈喇子都要落了地,忽然很是敬佩起钟檐起来,觉得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之后的几天也是这样,钟檐正常的吃饭睡觉,兴致来了还会教小孩儿写字,可是他却没有去灵堂看一眼,甚至到了灵堂他也会绕道走。
甚至连郭管家也觉得觉得那一天他看见的站在门口的表少爷只是错觉,钟檐看起来丝毫不伤心,甚至连陌生人,住了他的府邸,也应该去看望一眼的。
可是钟檐并没有。
尽管如此,郭管家还是觉得他是伤心的,能哭出来的,那都不是伤心,真正的伤心,是哭不出来的伤心。
已经过了七月,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人们开始着夏衫,摇蒲扇,游走在东阙的大街小巷。街道茶肆的热闹,就如同这一个热烈的季节。
那些日子里小孩儿喜欢到巷口桥市上买一种叫做的凉糕的吃食,糯米粉做的,包裹在荷叶上,晶莹剔透,同时有着糯米和荷叶的甘甜。小孩总是把食物留一些给钟檐,以期待他给他讲新的故事,有时候,他也把他在街角巷口听到的传闻告诉他。
老皇帝发丧,新皇帝登基,整个京都都处于忙碌的阶段,小孩儿将场面形容得绘声绘色,使他忍不住发笑。
从小孩的嘴中,他也隐隐的听说了原太子奉仪被封了贵妃,不过,这也是皇权官宦里的故事了,和他这样的小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关系,倒是郭管家,知道了小姐没有死,很是高兴了一阵。
所有的时间都在一刻不停的往前走,没有谁会在原地,也没有人来得及顾及一个死在边疆的将军。
七月以后,棺椁里的尸体开始腐烂发臭,郭管家觉得不能再等圣旨了,就自己决定给他下葬。
他想了一会儿,决定把申屠衍葬在书楼的后面,杜太傅的旁边,那书楼后面已经了大大小小几座坟了,这宅子的第一个主人,第二个主人,都葬在这里,到了那一天,他这个老头子也会埋在这里。
他甚至事先掘好了几座坟,等到时候到了,往里面一躺,也倒省事。
他记得将申屠衍下葬的那一日,天气有些闷,除此之外,是顶普通的一天,他甚至没有选过黄道吉日。
他拜过杜太傅,告诉他又有一个人要和他作陪,那是一个作风很正派的将军,希望他不要生气,说完这些,才慢慢将骨灰坛子放到棺材里。
他慢慢的合上盖子,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去,钟檐站在那个地方,粗粗的喘气——他终于肯过来,愿意来看他一眼。
他看见钟檐缓缓朝棺木走过来,他以为他是来祭拜将军的,只见他缓缓蹲下,却一把将那个骨灰盒子抱在怀里。
“表少爷,你这是……”郭管家面色大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钟檐却把骨灰盒子抱得死紧,生怕别人抢去似的。
许久才抬头,他咬了咬嘴唇,郑重的说,“郭伯,我想带他回家去。”
郭管家眼中酸涩,点了点头,说,“好,你们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还甜不起来,可能还要等几章
☆、第九支伞骨·起(下)
钟檐果真带了申屠衍的骨灰回了云宣。
七月是旱月;除了几次来去匆匆的雷阵雨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雨水,日头每一日都大喇喇的挂着,明晃晃的碍眼。
生活终究没有什么改变,不过是换了一个皇帝;又不是改朝换代,只不过怀昭帝与武肃帝不同,手段更加柔和,这样的政策在乱世固然不能够维持大局,可是却有利于休养生息。
乱世生意不好做;钟檐的铺子也是门可罗雀;只每一日坐在自家的门槛上与人喝茶胡侃;东家西家;没个边际。
听着朱寡妇说,便是她那圆滚滚的表妹也在上一月终于出阁,嫁的是张屠夫家那痨病秧子的小儿子,虽然是皮球配瘦干子,很不好看,可把他们家的人欢喜了个好歹,成日里挂在嘴边,仿佛他们家女儿嫁的是皇帝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