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屋内,看到餐桌上的杯子下面压了一封信。我飞奔过去,拿起信读道:
阿梅:
我走了。经过这么多事情以后,相信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我想离开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我现在要去找思思。我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弥补对她的过错。我不知道思思能否原谅我,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找她的话我会一辈子都不心安的。所以,我要走了。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思思,和她在一起。而你,你现在也应该达成心愿,作了倪家的新主人了吧。祝你幸福。再见。
阿明
某年某月某日
信看完了,我的心也彻底空了,禁不住放声大笑。走吧,都走吧。走得干干净净的,我也该走了。
我放下信,晃悠悠地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一眼就看到里面躺着的那把阿明弄来威胁陈涌强的手*枪。我缓缓拿起那把枪,端详良久,接着就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闭上双眼。
一幕幕画面闪现于脑海。但这些对我来说都已远去。
是结束的时候了。
“砰”!
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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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子弹穿屋檐而出。我捏着手*枪站在原处喘气。在死前的那一秒,我脑海里突然被一道灵光穿越,一下子明白了造成这场大悲剧的根源所在。种种冤孽纠缠,顷刻烟消云散。我发出一声长叹,睁开眼,世界已变化了模样。
这声枪鸣,代表我的尘缘已了。从此以后,唯愿洗净凡心,坐定深山老林,不问世间情与苦,只颂般若波罗经。
心意已定,我直奔崇慧山随缘寺,要求拜见广昙大师。
不多时,广昙大师穿堂而出,口中说道:“阿梅施主,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我疾步上前,不等广昙大师询问,便将整个故事从头到尾向他述说了一遍。
广昙大师听我讲完,宣了一声“阿弥陀佛”,叹道:“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人生之苦今番你已尝遍了。”
我点头,说道:“善女子如今彻悟,已非红尘中人,求大师收我为徒。此生只愿长伴青灯古佛,别无他求。”
广昙大师目露迟疑,说道:“你当真已堪破红尘?”
“当真。红尘对我早已无可留恋。之所以选择不死,是死之前突然悟到这场悲剧根源所在。一下子灵台空明,心境澄澈,顿悟‘空’字之义。余生想要研读佛法,探解人世真义,望大师成全。”
“那你说说‘空’字何解?”
“健之曾与我讲过,《心经》有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当时不懂,如今方懂。‘投石打破沉潭月,窈窕杨柳慢摆风’这是色不异空;‘张长王矮李面赤,桃甜梅酸李子涩’这是空不异色。凡人费尽毕生心力,使尽计谋,追逐求取,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反而临终随业受报,枉受轮回之苦。”
广昙大师垂眉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你因为身世经历而悟到‘空’字,也是你与我佛的造化。我成全你便是。”
我心中一片欢喜:“大师可愿收我为徒,传我佛法?”
“你我男女有别,不能同处一寺修道。崇慧山后山有一‘了尘庵’。庵内住持源仪大师也是得道之人,你可愿随她修行?”
“愿听大师安排。”
第二天一早,广昙大师和他的徒弟虚舟大师引领我来到‘了尘庵’。一进庵里,就见到了一个六七十岁、宝相庄严的老尼姑。我料她就是源仪大师,便上前施礼。源仪大师打量了我一番,说道:“你年纪轻轻,便要出家,难道是因为人生遭了激变?”
“不是人生遭激变。我的一生为命运之绳所缚,无法挣脱。如今方悟爱恨无常,人生是苦,只有向佛才能得到解脱。”
广昙大师向源仪大师说明了缘由。源仪大师叹道:“既如此,我给你剃度便是。你跟我来。”
剃度过程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经过启白、请师、开导、请圣、辞谢、忏悔等仪式后,源仪大师手持净瓶离座,走到合掌长跪的我面前,将净瓶中的甘露水浇在手指上,又洒向我的头顶。连续三次后,将瓶子交给了一名侍者,接过另一名侍者手中的戒刀,对我说道:“今以戒刀,断汝之发,令汝尘情水灭,梵行增长。此乃旷劫多生之善因,非今朝偶尔之侥幸。汝当愈加深信,生大欢喜”说完举刀为我剃发。我看到自己的头发一绺绺飘落下来,不一会儿已是青丝满地。耳畔听到源仪大师念谒道:“剔除须发,当愿众生,远离烦恼,究竟寂灭。”念完佛谒,源仪大师停下剃刀,说道:“我已为汝消除头发,唯有顶髻。汝当谛审,决定不能忘身进道、忍苦修行者,少发犹存,仍同俗侣。放汝归家,未为晚也。故我今于大众之前问汝,汝今决志出家后,无悔退否?”
我答道:“决志出家,后无悔退。”
三问三答后,源仪大师重举戒刀,将我顶髻剃去。剃发完毕,我抖净残发,整理好衣服,求源仪大师赐我法名法号。源仪大师沉吟一阵,说道:“我赐你法名长风,法号妙如罢。”
剃发完毕,我站起身向庵内所有人答谢。虚舟大师走到我身边,说道:“如今你便不是阿梅,而是妙如了。从前往事,已与你无关。望你潜心修道,得成正果。”
我合什答道:“妙如谨记虚舟大师教诲。”
广昙大师见我剃发完毕,起身和虚舟大师离开了了尘庵。我望着二人的背影,心潮澎湃。忽听源仪大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从今而后,你就是崇慧山了尘庵的妙如,不是阿梅。”
我转身施礼道::“是。刚才虚舟大师也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