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中的姑姑不是所有人都有荣幸能够得到皇帝的‘启蒙先生’赠名的,按道理来说,这些名字原本就是做姑娘时用的,大致也离不开什么淑啊花啊之类的,尤其是这些包衣。你想想今日的两位姑姑,一位采蘩、一位行露,是不是有些与众不同?”
“采蘩……行露……小姐,好耳熟啊!”
我无奈地摇摇头,将她取下的饰物一一陈列在台面的红绸条子上。红翠相映,更显得这些碎玉精致出众了。
“你这小妞儿,往常请的先生都是白捐了银子了。”我起身环顾了窗外一圈,见四周无人将窗子关上,继续说道,“‘采蘩’、‘行露’,皆是取自《诗经》里的章句,可想而知,两位姑姑的旧主子是位极有修养的人物。”
疏影这才恍然大悟道:“哦,难怪你当时还问她是哪位娘娘赐的名儿呢!”
“我想苏茉嬷嬷调教出来的人应是极有分寸的,若是能为我所用当然最好。”我伸了伸四肢,行至床边指了指床边的四角凳子让疏影坐下:“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现今进了宫,可以说就只有你我二人是最亲近的了。况且后宫中主仆之间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下我且有一番话要交代你,你须听仔细了。”
“嗯!”疏影认真地点点头。
“论灵巧,你不及暗香。但你忠肝义胆、为人诚恳,应更加小心,必须切记:第一、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做朋友,人家施舍些小恩小惠便以为是诚心相待,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掏出来送人。你单纯天真,此为最要;第二、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以往在家中光是姨娘和含阡两个女人就闹得够呛,现在身处后宫就更不消说了。我怕你心直口快,见我受了委屈会去争辩反而给自己惹了麻烦,所以日后有些风言风语便由他们去。我只求这静观斋不是闲话的出处;第三、父子和而家不退,兄弟和而家不分。分处一屋便是缘分,不可因你是我陪带进来的就显得与众不同。你用待暗香的心思来待小安子他们,时刻关注他们的困难,咱们能帮则帮。只求这静观斋里的人都能保全。”
“小姐的话我记住了,疏影会留心的,小姐你早些休息。”疏影放下帘子,走到墙边的双开樟木柜前。
我突想起一事来,叫住她:“对了,今晚是小珠子守夜吧?你扯一床薄毯子出来交与他。下半夜就凉了,他们在廊上生了病咱们就过意不去了。”
“小姐放心吧。”疏影动作快,捧着薄毯走到我床边,“小姐的话我记在心上了。这样吧,我明儿个再扯些布另做一床,方便换洗。”
“嗯,也不着急的,今儿个都累了,你也早点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
☆、静观
辰时未至,被行露叫醒了起床。
疏影刚进屋就开了窗。朝阳未出,屋檐角上浮出些晨光,橙蓝光相溶相染正如混淆了的蓝橙染料。我坐在窗前,侧对鸾镜。猛地一双手从窗下伸出来,伴着“哈——”地一声长啸,小珠子的半个光脑袋从窗棂上冒了出来。
疏影被他唬了一跳,吓得梳子都抛到桌面来了。
“小珠子!”
行露转身要去呵斥,我一把拉住她:“原是疏影自己不稳重,不必去责备小珠子了,他守了一夜也累。”
“是,谨遵小主吩咐。”
行露诺道,转身去拾掇被褥。
“主子主子!”我这才安心,小珠子连滚带爬进了没伏在我脚下,“小珠子惊扰了主子,求主子原谅!”
“我这才刚起,睡意还没消叫你这般嚷嚷倒醒了,我该赏你才是。”我抓了一把上次断了线的碎玉珠子。“这玩意儿不值钱,倒也能卖个七八钱银子,也够你们玩上几把了。”
小珠子双眼瞪得像铜铃,愣了半天方才颤颤巍巍地接了赏。
“快下去歇着吧,主子说你累了一夜了。”
行露一提点,小珠子赶紧谢了恩出去。
我捏了捏额角,闭眼假寐了会儿。再醒来疏影已经替我梳好了二把子头,行露取来大拉翅——这是正式场合所用。因它累赘,甚少有人在宫中常戴。我对镜摆弄了一下,镜子里折射出行露的脸上有些犹豫的表情。我低头浅笑,随即将这笑容隐没下去,装作无意问道:“行露,你怎么了?这朵新绸花还是你昨夜里赶工做出来的,怎么戴在我头上不好看么?”
“行露不敢。”行露微微弯腰,指着大拉翅中间的绒花,“奴婢觉得小主戴碧蓝色更是适合。”
我“哦”了声,示意她分解一二。
行露抿嘴打量左右,疏影领意将门窗都关上。她这才开口说到:“我满清皇族虽以黄、紫色为尊,但奴婢曾听人说汉族旧习‘朱色为正’。如今后宫名义上为钮祜禄皇后掌执,可真正掌权的却是怡妃娘娘。”
佟丽怡,是汉人。
我会意,点点头有些赞许之意:“我也觉得这朱红色耀眼,我是衬不上的。这赤暑天气碧蓝色看着清爽,衬那套碧蓝水波浮白荷的旗装更好。”
“是。”行露不再多言,收拾好面盆和巾子出门打水。
疏影瞧她走远了,同我相视一笑,推开纱窗。
满天已是橙色的朝霞,漫漫光彩如同浸了墨的宣纸,只等那一瞬突破的精光。
我细抚了项上的碧莲龙华,穿过静观斋的侧门。穿堂风吹翻了白绢龙华,拂在眼角,我动手按在胸口,抬眼见到李紫歌。
她今日里穿得极是素净,月白色的旗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