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跟了马车一路,也留下一路的叮呤。
我点点头,吸气收进眼泪,目光落在跟随娘不远的含阡和姨娘。
“方管家!等等!”
“吁——”
马停下脚步,帘子被方管家打起,我下了马车,扑进娘的怀里:“娘!您老日后要独自照顾自己了。”说罢,我向后拉过含阡的手,“含阡,我娘就拜托你照顾了。”
“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待大娘同我娘一般的。你也要好好顾着自己。”
我摇摇头,苦笑地抚过她的眼角。回手将藏在袖中的簪子掏出,将要□□她的发髻。
“这是……”她急忙退后,眉黛微蹙地盯住我指尖的“万锦迎春”。
我默认,算是庆幸地欣喜了一点:“是,我早知了。”
迈前一步,簪子稳稳落入她的云鬓之中,肌肤的白皙与宝石的光彩交相辉映,人儿也显得绰约多姿。
“这簪子极是衬你。”我顿了顿,指尖在那颗泪一样的宝石上婆娑了几道才收回来,“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姐姐……”含阡追上前几步,我朝她们挥了挥手。
疏影悲伤地望了我一眼,奔上前去向娘跪地叩了三个响头。
娘捂泪受领,将疏影扶起:“好孩子,你只照顾好小姐,就算是报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了。”
疏影狠狠点头,抹去泪水将我搀回车内。
方管家见此,不由得长叹一声,撂下帘子。
“姑娘,我们要出胡同了。”
我盖嘴“嗯”了一声掩住哭腔。只听得外面“驾”的喝毕,身后传来了娘撕心裂肺的哭喊。
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岂不怀归?王事靡盬,我心伤悲。
四牡騑騑,啴啴骆马。岂不怀归?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翩翩者鵻,载飞载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将父。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驾彼四骆,载骤骎骎。岂不怀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
一路上车水马龙,不知怎地心里越发悲凉。不像选秀,更像上战场。
按照“排车”②的要求,参领将我的车排在了选秀队伍的前面位置。车入地安门在神武门停下,尖细的男人声音在车外响起。方管家轻唤“姑娘”,便挑起了帘子。
那个怪声的男人皮脸儿干净,右手刚将一包银子塞进左手袖筒里,细眼打量了我一遭,方才笑道:“姑娘快请吧。”
我望向方管家。
他朝我微微颔首:“姑娘必要保重。”
我默然点头,打了一个不容易察觉的千儿,了表谢意。
疏影搀我缓步走向神武门内。
迎面的长巷是望不到底儿的路,扑来一阵大风,吹迷了人的双眼。
门外还有女孩子们的惊叫声和马匹的嘶鸣,隐隐荡漾开来,像尘埃在空中摸不到边地散开了。
我回首望见方管家捂脸遮风,狂风将他的长褂下摆拍到了胸口。他身边的马车车檐树挂的红绸牌子“啪啪”地直拍崭新的车壁。
灯盏幽幽晃晃,牌子上的寥寥数字在风沙中隐约可见——
“满洲正黄旗郎中拖尔弼之女万琉含陌”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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