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天寒,这时候见了来访的言、宁二人,贺顾与征野都是微微一怔。
征野奇道:“表少爷,你怎么来了?”
少年人身子果然长的飞快,只是短短小半年不见,言定野竟已窜高了一大截,原本圆润显得有几分没心眼且犯憨的五官,也隐隐出了些棱角清晰分明的意味,显得眉阔目明、直爽豪气起来。
这样冷的天,他也只穿了一层褐色夹袄,闻言笑道:“你分明是从咱们言家出去的,怎么倒这样多的规矩,活像个老妈子,什么表少爷不表少爷的,既是在军中,咱们就都是同袍,不必整那些礼长节短的,你不累,我与表哥听着还累呢。”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身后盯着贺顾嘿嘿直傻笑的宁四郎进了帐子。
然而进了帐子,扭头却见征野与贺顾仍是杵在门边,似乎并没有坐下来招待他这个大年初三夜里,忽然到来的不速之客的打算,他这才看出来贺顾与征野二人似乎神色有些沉郁,挠了挠头道:“你们这是……要出门?这大半夜的,上哪去?”
贺顾道:“我有正事吩咐他去做,一会再与你解释。”
又转头对征野道:“你速速去办,不要耽搁。”
征野看着贺顾定定点了个头,也不再问言定野来做什么,扭头便出了帐子自去了。
贺顾这才落了帐帘,转身走到言定野与宁四郎面前坐下,道:“坐吧,你怎么忽然这时候来找我?”
言定野拉着明显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宁四郎坐下,道:“这都大年初三了,咱们可是一家人,我想表哥了,到阳溪来看看你不成么?我可是一得了偏将允准,便立刻叫上四郎骑快马赶来的,怎么表哥竟这样冷淡,真是好叫人伤心喔。”
他如今也长成了一副多少能称得上气宇轩昂的好样貌,却做这样的矫情神态,看的贺顾一阵无语,也是邪了门,竟在这时候胸腔里忽然泛起恶心来,扶着旁边的小几便低头一声剧烈的干呕。
贺顾平素身子一向强健的很,也不是那等会装病吓唬人的促狭鬼,言定野见状吓了一跳,看他呕的那样厉害,赶忙要上来扶他,道:“这……这我就是与表哥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吐上了……”
又小声道:“……我也没这么恶心吧?”
贺顾:“……”
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言定野搀扶,坐直了身子从怀里掏了快干净帕子擦了擦唇角,道:“不用扶我,没什么大碍,近些日子身子有点不舒坦,小毛病罢了。”
又道:“不必与我扯皮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时候来找我究竟什么事?”
言定野闻言挠了挠鼻子,尴尬一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表哥,嘿嘿,那个什么……”
扭头看了宁四郎一眼,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表哥拔了偏将,我们都听说了,四郎便与我们那边的刘偏将请了命,说想调到阳溪来跟着你,他自西山弓马大会后就一直有这个心思,整日与我问你这问你那的,我都快被他烦死了,如今好容易刘偏将答应了他,表哥你看……要不就收了他吧?”
贺顾一怔,扭头去看果然见宁四郎那张原本胡茬盘结的粗旷脸庞上,不知何时已用刀片给刮了个干干净净,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此刻显得毛刺刺又黑黝黝的,十分朴实,正瞧着他不住的傻笑搓手,一副紧张到大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喘的模样。
宁四郎这样的相貌,那一腮帮子的胡子本来十分相得益彰,此刻刮了不但没变得英俊,反而显得有几分滑稽,再衬得他此刻这幅神态,贺顾一时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然而一出口立时便觉得不妥,只可惜再想憋回去却也不能了。
宁四郎本来路上便心中忐忑,只怕贺侯爷不愿收他,此刻见他这样笑话自己,又尴尬又沮丧,脑袋埋得老低,一声不吭,一副鹌鹑模样。
贺顾赶忙道:“是我冒犯了,我这便给四公子赔个不是……不过宁四公子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言定野道:“还不都是因为惦记着表哥你么!我把表哥在京城那人称玉面小贺郎的风流事迹与宁四哥说了一通,他立刻便心向往之,有志于与表哥做一样的风流公子呢!”
贺顾:“……”
言定野不愧是言定野,哪怕已然长成大人模样,又已然身在军营这样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容不得疏忽促狭的地方,他仍然还是像个不着调的花花纨绔,一开口就让贺顾想抽他。
贺顾道:“四公子当初弓马大会,毕竟是在承河进的伍,怎么会想到来阳溪找我,这边没什么战事,四公子有真才实学,又不是混日子,为何不留在承河好好表现,若能博个功绩,岂不比来阳溪这小地方提拔快得多?”
宁四郎却忽然冷不丁抬头瞧着贺顾,他腮帮子紧了紧,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道:“那日比武,我输给侯爷,就有结交之心,只是弓马大会事务繁琐,不得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