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至壮,至哀至豪!湖南人拯救中国的决心已写尽写绝了,还有什么语言能超得过它呢?
这篇歌行写到这里本可以收笔了,但一向抱负不凡且爱表现的杨度,觉得这样一篇重要的必将传世的作品中如果不写写自己,那真是太可惜了。不知不觉间,早已是深夜了,室内灯光明亮,隔壁房间里未来的军事家仍沉睡不醒。窗外,夜色黑得连一丝星光都没有,只有日本海的浪涛依旧在不停地奔涌,发出比白天大得多的撞击声。杨度想起了第一次进京中举以来十年间的探索与追求:
我年十八游京甸,上书请与倭奴战。
归来师事王先生,学剑学书杂相半。
十载优游湘水滨,射堂西畔事躬耕。
陇头日午停锄叹,大泽中宵带剑行。
窃从三五少年说,今日中国无主人。
每思天下战争事,当风一啸心纵横。
面对室外寂黑的夜空和渺茫的大海,面对当今弱肉强食的不平世道,杨度从心里发出长啸:王先生所传授的帝王之学、纵横之术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展布!他心不能自已,情不能自持,再次提起笔来,为《 湖南少年歌 》续完了冲霄凌云回肠荡气的最后一节:
执此东亚一病夫,任教数十军人辱。
人心已死国魂亡,士气先摧军势蹙。
救世谁为华盛翁,每忧同种一书空。
群雄此日争逐鹿,大地何年起卧龙!
天风海潮昏白日,楚歌犹与笳声疾。
惟持同胞赤血鲜,染将十丈龙旗色。
凭兹百战英雄气,先救湖南后中国。
破釜沉舟期一战,求生死地成孤掷。
诸君尽作国民兵,小子甘为旗下卒。
不知何处一声嘹亮的雄鸡啼鸣,惊醒了蔡锷的酣梦。他见书房里灯火依然亮着,便披衣走了过去。杨度正双手叉腰背对着他,桌上摆着一叠纸。
“晳子,鸡都叫了,你一夜没睡?”蔡锷怀着一种尊敬的心情,轻轻地问。
“松坡,你起来得正好。我的《 湖南少年歌 》刚刚写完,你是第一个读者,你帮我好好看一看,指正指正,我再修改。”兴许是喝了酒,兴许是为自己创作了这样雄壮的诗篇而亢奋,杨度虽然写了一通宵,却毫无倦意,两只有神的眼睛比往日更加闪闪发亮。
“就写好了?我拜读拜读。”
“湖南少年歌。”蔡锷轻轻地念着题目。“好,题目取得好!梁师有《 少年中国说 》,你有《 湖南少年歌 》,正好配合。中国好比一个新生的少年,湖南也是一个新生的少年。”
蔡锷一边夸奖着,一边看下去。嘴里小声地念着。杨度侧过脸去,也看着稿纸,和他一起欣赏自己的佳作。
“好,不悲当日苍梧死,为哭今日民主稀。写得妙!”蔡锷念的声音高昂起来,杨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心性徒开道学门,空谈未救金元辱。写得对,正是如此。”蔡锷又大声念了两句,杨度听了很舒服。
“军官归为灶下养,秀才出作谈兵客。写得生动!我今日又是一个作谈兵客的秀才。”蔡锷特别欣赏将“秀才”与“谈兵”相联系起来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