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了?!”昨天,当赵瑜听到汇报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那个回来通报的医师却肯定道:“正是被吃掉了。蝌蚪以孑孓为食,但这两年,那些粤人却把稻田里的青蛙吃得一干二净,今年年后放水插秧,蚊虫便猛然滋生,今日疟疾爆发,其来有自。”
“那些广东佬!”赵瑜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在他前世的那个时代,广东人就已因千奇百怪的食谱闻名于世,而在宋代,粤人餐桌上的菜肴,却一样不输于他们的子孙。或者说,广东人神奇的菜单,至少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十分的稀奇古怪了。
虽然赵瑜没有品尝过粤人天下闻名的菜单,但从去过粤人家里作过客的人嘴里,他还是听说了一些让人遍体生寒的传闻。山鳖、竹鼠,这些都属寻常。生割鱼唇、腊煮鹳足,那是珍馐美味。所谓遇蛇必捕,不问短长;遇鼠必执,不别小大;蝙蝠之可恶;蛤蚧之可畏;蝗虫之微生,悉取而燎食之。蜂房之毒,麻虫之秽,悉炒而食之。蝗虫之卵,天蟒之翼,悉而食之。甚至有一道名菜,就是把混杂着内容物的羊胃直接煮熟,号为青羹,当客人来的时候,就当作主菜端上餐桌,以试宾客之心,客能忍食则大喜,不食则以为多猜!注1
赵瑜当日听到这一段——尤其是那道青羹的原料——虽然没有当场吐出来,但转过脸去仍免不了要暗中作呕。所以,当他听闻疟疾爆发的起因,惊讶过后,也只能叹气了,这根本就是报应啊。
不过尽管疟疾在爆发,但开发岛南的进度却不能停下。按陈正汇的预计,今年上半年,至少会有上万户新移民来到岛上,需要安排下的村寨至少得有四十处。这种情况下,进军南方已是迫在眉睫。所以赵瑜要到温泉堡当地去亲眼看一看,情况究竟如何,那场疫症到底会不会继续肆虐,从而耽搁东海向南开拓的速度。
今日晨起之后,处理了一些残留的公文,赵瑜便领众上马南行。走了半日,虽然其间间或奔驰,但毕竟出来时已经晚了,所以时近中午,一行人才到了距港口八十里的兴洋乡。抬头看看天色,赵瑜吁的一声,轻轻拉住了马缰。见赵瑜停步,亲卫们也都齐齐拽住了缰绳。
“大当家?”亲卫队长不知为什么赵瑜会停下来,忙上前询问着。
赵瑜翻身下马,说道:“行了半日,就算人不累,马也累了。等吃了午饭,休息一阵,再往前赶。”
“是!”亲卫们齐刷刷的下马,行动间,步调几乎一至。这些亲卫下马之后,不待吩咐,就前后四散开去,布下了警戒线。
赵瑜牵着马,在路上慢慢走着,望向远处的村寨,扬扬下巴,问道“那是哪个村子?”
亲卫队长左右看看地形,回头道:“刚才经过的里程碑是八十三里,那里应是兴洋四村。”
“八十三里?午后赶一赶,入夜前应该能到。”赵瑜说着,突然听到前面的树荫下传来一阵喧哗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亲卫正把一个农夫向外拖去。
“你们作甚?!”赵瑜一声大骂,几步赶过去。
“大当家,这个人躲在树后面……”
“什么躲!?看着你们凶神恶煞的样子能不躲吗?!”赵瑜直言打断,训了两句,回头对着那个农夫笑道:“这位兄弟,不要见怪,我这些手下都是小心过了头了。你自休息,我们不打扰你!”
注1:以上皆出自《岭外代答》第一百二十四条:异味。
PS:今天关于粤人吃青蛙的这一段,并非是地域歧视,而是我当年在广州亲眼所见。如果有广东的书友,还请见谅,此事并非针对你们,而是那些不顾生态环境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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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岛南(下)
赵瑜坐在树荫下,自己摇着把蒲葵扇在那儿扇着风,而亲兵们却都在忙碌着。几十匹坐骑被牵到路边,鞍鞯都被松开,就着沟渠中的流水,一口接着一口被喂食着由豆饼、麦麸和干草拌合成的马粮。
另有几个亲兵,从马鞍下的袋子里取出一些纸包,里面装的都是制式的军用干粮。把煮熟晒干的粳米磨碎后,压制成型的米饼——《齐民要术》中称之为糗,配上两块咸鱼,再加上一小包豆豉干,就是一个士兵一餐食用的军粮。本来依照赵瑜的想法,制式军粮中还应该放些果脯、糖块什么的,以给士兵们补充足够的热量,不过赵文把算盘一打,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提案。现在,凭东海的财力虽然还可以支持,但若是将来扩军后,兵力达到二三十万,那再多的钱也不够这样花的。
这种便携式军粮的制作,并不是出自赵瑜来源于后世的灵感,而是这个时代大宋军队里的一直通行的做法。除了糗等携带干粮的制作,大宋军中,还有粗布浸醋法,等粗布浸透了醋液后,晒干随身携带,需要用时,剪下一小块放入锅中,就可以喝上带醋酸味的汤水。也有制取随身用的盐块、醋饼以及代替酱菜的咸豆豉的方法注1——大宋军队的后勤思路,已经远远超越于时代的局限,几近于现代化了。
亲兵队长从手下那里接过一份军粮,检查了几眼,才恭恭敬敬的双手呈给赵瑜。赵瑜抬手接过,直接张嘴就啃了起来——他和亲兵们吃得东西都是一样,按旧日的定规,东海军出战时不论地位高低,军中的伙食必须一视同仁,但现在的军规更为森严,只要军队出了营地。所有食物配给,官兵们都不会有任何区别。这等军规,除了使军中上下一心,保证军官们的威望。同时也是为将来战时的后勤考虑,赵瑜并不希望看见未来哪一天。出现辎重车队不送军粮。而为军官们送水果的情况——不过这干粮的口感其实并不好,又干又涩。难以下咽。正常情况下,应是放在锅里,加水煮过,再掺些能食用地野菜,才会端给士兵们。但赵瑜今天只是出巡,不是行军作战,当然不可能携带炊具,就只能喝两口葫芦里的清水。把咸得跟盐块没两样的鱼片和干饼一起冲进肚里。
亲兵们忙完了杂事,也便分散了坐下来用餐。几十个人坐下的位置看似散乱,但隐隐地,把赵瑜护在中心。那个农夫哆哆嗦嗦的坐在不远处,想走不敢,留着却也害怕,附近地几个亲兵围着一圈,则从不同角度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赵瑜在旁看着,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这些也是亲兵们忠于职守地表现,若是他们大大咧咧。随意的把陌生人放进防御圈。那赵瑜也坐不安稳。
赵瑜把干粮几口吃完,对那农夫招了招手:“那位兄弟。过来说话!”
农夫犹豫着,一个亲兵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大当家唤你,还不快过去!”
农夫忙不迭地爬起,走到赵瑜面前,跪下磕了几个头:“小人见过大当家!”他当然知道,东海上,能被唤作大当家的只有一人。面对赵瑜,他头也不敢稍抬。
赵瑜笑了,示意亲兵把人扶起,温言道:“这位兄弟,不知如何称呼?”
“小人姓张,名唤大牛。”
赵瑜挑了挑眉毛,这张大牛的乡音,他十分的耳熟:“听张兄弟的口音,老家应是在两浙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