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我们占了昌国,他会不会因此退亲……”赵文说着,却又摇摇头,直接否定自己的猜测,“这两年,我们跟两浙沿海各州的水军很是打了几仗,反贼的名声早出去了,郑九不可能不知道。”
“没错……这种情况下,他都要贴上来,其中定有隐情。”
“是啊,凭郑家能给出的嫁妆,郑家大娘恐怕进士都抢着要,何必要便宜大郎?肯定是迫不得已。”
两人在石板路上踱着步子,苦思着。突然同时抬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要落草了。”
赵瑜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若非如此,郑大官人何必要跟个海盗做亲家。他笑着摇头:“落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别看郑九现在势力大,一旦他要放弃老家的基业,公然下海做贼,到时会有多少人跟着他可就不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这门亲事就不一定是大郎的助力,说不准还会拖累大郎。”
“那也难说……故且看着便是!”
注1:宣翼禁军:据《宋史兵志》,宣翼军共一百七十四指挥,分驻各路州。明州有一指挥。
注2:郑九:北宋末、南宋初时的福建土豪,以海为生。绍兴时,其被收捉在官,其属郑庆、郑广虽‘本皆良民’,却因此‘下海做过’,横行莆、福间。《宋会要》有载。
注3:即为鲨鱼的别名。
第十四章 父兄(下)
次日。县衙内厅。
赵橹高居上首,蔡禾、至善分坐左右。赵瑾、赵瑜领着浪港寨诸头领列坐于下。
喝了口雪白的茶汤,赵橹咂着嘴,品尝着滋味,“也不咋样嘛!还不及我平常喝的。这种货色也敢卖三贯一两?”
至善坐在赵橹左手边,他陪笑道:“就是三贯一两才会有人买,要是三文一斤,除了官府会弄去给赤佬,摆在地上都没人会要。”
赵瑜点头应道:“三叔说的确是没错。世上每多蠢人,买东西只选贵的,不挑对的,却不知看上去光鲜贵价的东西,不一定好。说不定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他看了对面的赵瑾一眼,自是意有所指。
赵瑾眉眼一挑:“二弟。有话直说,莫夹枪带棒!”
“大哥何出此言?”赵瑜双眼睁大,一脸无辜。
“别把哥哥当傻子!”赵瑾冷笑,“你不是明摆着说郑家不识货吗?”
见二子当众相争,赵橹脸色登时就难看起来,把茶盏砰的一声砸在几上,“闭嘴!”
见父亲发怒,赵瑾、赵瑜连忙离座请罪。
赵橹不理两人,挥手让他们坐回座位。转头对蔡禾道:“现在说正事!二弟,你先来!”
蔡禾轻咳了一声,这个长相清癯的中年书生摸摸上唇的两撇胡须,开口道:“寨中定规:有功即赏、有过就罚、无私无袒、无枉无纵。此乃我浪港寨兴……”
赵橹摆摆手,不耐烦道:“老二,前面的套话跳过。”
“是……瑜哥儿百人夺城,战功莫大于此。”蔡禾是赵瑜的准岳父,自然不吝溢美之词,“按战前公布的赏格,此次出战,城中所得三成由奇袭队平分,剩下的七成,奇袭队中的大小头领还可再分一份。除此之外,每人另有五十贯加赏,轻伤者还可多十贯,重伤加三十,战死者翻倍。城中所获现下还未点算明晓,暂且不论。单说加赏一事,此役战殁者三十五,一人百贯,总计三千五。但重伤者中还有几人怕也挺不住,估计要备下四千到四千五的样子。
至善惊叫道:“这么多?!”记得三年前他还在寨里的时候,浪港寨上下穷得叮当响,赵瑜为了凑齐帮他买度牒的两百贯,几乎连裤子都当了。cn。
“不算多。”赵瑜笑道,“比起一座县城,这些钱根本不算什么。”
“瑜哥儿说得没错。有了昌国县,现在赏出去的钱,一年就能回来,绝不算多。为了战后封赏,我早备下了万五千贯,现在看来用不完。比如说重伤者,现有十六人,共需一千两百八十贯;轻伤员五十二人,三千一百二十贯;没伤的,二十二人,一千一百贯。这些加在一起,正好九千贯。就算重伤员中再走掉几个,也不过再多千儿八百。比当初的预计要结余下五千有多。”
至善惊得脑袋嗡嗡响,他乍舌道:“什么时候寨中这么有钱了?!”他在庙里当了三年和尚,只听得人传,浪港寨势力越来越强,声名越来越广,却不曾想寨里现在花上万多贯都不带眨眼的。怎生得变化这么大?!
蔡禾道:“那多亏了瑜哥儿使人开的几块盐田。”
“盐田?”至善看向赵瑜,懵然不解:“盐也可以种?”
赵瑜笑着点头:“三叔猜得没错,那些盐田用的正是从解州传来的种盐法。”河东解盐天下闻名,这解州盐池自古以来便是北方重要的产盐地。解州制盐,垦地为畦,引卤水入其中,待南风一起,水耗则盐成。“因为开田晒制,所以称为种盐。这种盐法得到的颗盐比起煮海所得的末盐【注1】,不耗柴薪,少费人工,绝对是一本万利的营生。”
至善听完就叫了起来:“有这等好营生,还做贼干甚?!大哥啊,每年贩个几十船私盐,面团团的做个富家翁岂不是更好?!”
“要是能做我会不做?!”赵橹一脸不爽,“刀头舔血,桅顶吃风的买卖谁愿意干一辈子?!”
“那怎生……”
赵瑜解释道:“三叔你去昌国东西二场一看便知。从去年起,那里就不再煮盐了,新开辟出的盐田加起来足足有几十顷,衢山岛的几块田跟这两个盐场比起来,那是一天一地,差得不知有多远。”
蔡禾也道:“去年官中盐池一起,寨里的买卖顿时就少了四成,如果今年没打县城,恐怕会少得更多。”他咬牙切齿,“那些狗官……也在贩私盐。”
至善一脸恍然:“怪道从去年年中起,县中几家青楼里的盐贩子多了许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赵瑜道:“所谓官逼民反。既然官府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也没必要给他们留活路。”
“原来如此。”至善点着头,“要是章狗官知道寨里是为了盐田才攻打县城,不知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