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陈五突然出声,神色有些疑惑。
“何事?”
陈五问道:“那蔡倬不论是不是蔡相公家人,也不过是来采办货物的行商,为何大当家这般忧心?”
听陈五相问,赵文与赵瑜交换了一个眼色。赵瑜微一点头,赵文便道:“因为我们是童相的人!”
陈五一呆,瞠目结舌:“啊!”
赵瑜解释道:“确切点说,我们跟童贯之间有联系。衢山岛能有今日,也是因为这几年走了那阉货的门路。不论是衢山开港,还是市舶司上岛,又或是文兄弟的监镇、武兄弟的巡检二职,都是借着他的名头办成的。若非假借童枢相压阵,官中对岛上诸多异举又怎会不闻不问?”
赵文也道:“每年送入京中童贯府邸的海外珍奇、土产都满满载着一船,为了打点好他,岛上可是不惜余力的!”
突然听到赵瑜、赵文大爆内幕,陈五脑筋一时转不过来,问道:“童贯不是被二郎你杀得大败,才不得不息兵招安的吗?又怎会跟岛上拉上关系?”
赵瑜一笑:“因为他是阉人……阉人与士大夫最不同的地方,便是他们现实!决不会为了一点闲气就死硬到底。只要有利可图,他的舵转得比谁都快!我送他功劳,又送他财货,他怎会对过去的事再耿耿于怀?死得又不是他!不过几千杂兵罢了。”
陈五晃晃悠悠的点着头,似懂非懂的样子,毕竟他一海寇,对朝中之事也不可能弄明白。细细想着,他又问道:“但这童贯与蔡京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蔡京前次罢相,正是童贯主使!”
第五章 未来(上)
陈五领命走了,对于蔡京、童贯之事,赵瑜并没有多说,仅是让他把蔡倬招待好,暗中加以提防。转载自至于蔡倬的身份和来意,却没命他去打听。陈五当个船长、军头,能力都是足够的,但细作功夫,赵瑜却不放心。
看着陈五宽厚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赵瑜转头一脸歉意地对赵文道:“方才对不住文兄弟了。”
赵文瞥了一眼正跪在院中的两名下属,摇头笑道:“二郎说哪儿得话,那两个小子也该训一训,我日常就是待他们太宽和了。”
赵瑜道:“他俩本就是义学里出类拔萃的学生,这一年来在你身边也历练了不少,现在去军中锻炼一下,日后也能派上大用。”
“二郎看得起他俩,那是他们的福气。只望他们在军中上进点,以后也能帮上二郎的忙。”赵文见自己的部下被赵瑜看重,却也为他俩高兴。至于调去军中锻炼,也是正常的用人之道,年轻人本就该时时敲打一下,况且赵瑜的用意也不仅仅为了这两个小子。踌躇了一下,他问道:“二郎,你真的打算再起用陈五哥吗?”
赵瑜点头:“当初我初掌权位,威信未立,不得不压了五哥他们三年。现在我根基已稳,也该放他们出来了。”
当年,浪港旧寨人数不过数千,但也各分派系。赵橹手下一批跟他杀了几十年的老兄弟,占据各个头领要职,是寨中主力;赵瑾常年领兵,自有不少亲信部下;至于赵瑜,他控制着衢山岛,再加上偷袭昌国时所率领的百人队伍中剩下的一部分精卒,也有一定实力。
等后来郑家作乱,尽管赵橹、赵瑾丢了性命,但寨中主力尚在,赵橹、赵瑾所部实力皆未受损。赵瑜虽然继承了浪港寨大当家的位置,又率部打赢了衢山外海之战,但暗中不服者仍有不少,其中尤以赵瑾一系为甚。
因此,三年来,赵瑜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部属安插在各个地位不高但有实权的位置,而把高位让给赵橹旧部。如岛上的五百正军,是赵瑜打散浪港军中旧日编制,重新选练出来的精兵。其中五个都头皆是原浪港寨的老头领,但下面的队正队副却大半都为赵瑜亲信。其他如良乡船行、港中职司莫不是如此,就连赵文现在的监镇位子,一开始也是一个寨中老头领先坐上去的。
至于赵瑾旧部,则纷纷被投闲置散,安排在给原头领做副手的位置,军中的副都头、船上的大副——浪港寨本无此项职位,却是赵瑜为了给赵瑾余部留位置,特地借鉴来的——都属于他们。如陈五这般能带着条船穿梭于海上的,真真是独一份。
不过经过了三年的发展,衢山岛的事业蒸蒸日上,就算原来对赵瑜看不上眼的,现在也泰半心悦诚服,赵瑜的地位已然稳固。这时候,再把赵瑾一系的头领放在不重要的位置,就显得有些浪费。毕竟他们当年在赵瑾麾下时,都是冲杀在第一线的,论起实战指挥,其能力还在那些老家伙之上,更不用提赵瑜的一脉了。
本来就算今日没碰巧遇见陈五,赵瑜也会找个机会,把他大哥的头号亲信提拔一二,作为起用赵瑾旧部的信号。所以,当陈五为赵文的两个亲随所阻,赵瑜便借机敲打两个不长眼的小子,以作示好之意。不过这样做,却落了赵文的脸面。陈五走后,赵瑜自然要说声抱歉,解释一下。
听了赵瑜之言,赵文也点头同意。赵瑾旧部的战力他也清楚,当年衢山外海的背水一战,赵瑜所率的几十条船,大半由赵瑾旧部指挥。没有他们的死力搏杀,就算赵瑜的时机、路线安排得再是精妙,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战果。他们的力量,对于衢山岛接下来的发展规划来说,必不可少!
陈五和赵瑾旧部之事即已决定,赵文便又提起蔡倬来,他道:“二郎,蔡倬无故来我岛上,想来绝不会是偶然,说不定就是蔡京派来起童太尉底的。如果他回京后把衢山之事报予蔡京,那奸相肯定会借机弹劾童太尉。如果给他成功扳倒童太尉,到时肯定会给衢山岛带来很大麻烦。”
“文兄弟,你多虑了!”赵瑜笑着摇头,赵文对官场之事了解得太少,做出的判断自然谬误百出,“蔡京老奸巨猾,现在又刚刚起复,而童贯正得圣眷,他不会蠢到撕破脸皮跟童贯斗。蔡、童本是一类人,早年也互相提携,现在相斗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不是没有互相妥协的可能。”
赵佶即位之初,旧党当政,时任翰林学士承旨的蔡京接连遭贬,被逐出汴梁,安置杭州,提举洞霄宫。但区区两年之后,他便宣麻拜相,成为右仆射,没有童贯鼎立相助,绝不可能实现。
当年,童贯奉旨至杭州收集书画珍奇,蔡京对其刻意逢迎,与他日夜交游。童贯投桃报李,把蔡京的书画不断的送回宫中。蔡京乃当世书法大家,他的作品自然被赵佶所喜爱。被天子另眼相看,又有童贯这位皇帝近前的亲近内侍为奥援,蔡京也就顺理成章的步步高升,直登相位。相应的,童贯有了宰相相助,又在西北立下军功,也很快便升作节度使。
不过,随着地位日升,两人之间也有了争斗,所谓‘君子以义合;小人以利合’。利益就这么多,两人胃口小时,还能分着享用,但官位高了,胃口大了之后,两个奸人自然不能相容。如果不是昌国县浪港海盗之乱,童贯接任浙东招讨,奉旨出外,大观三年,蔡京便会被夺去相位。不过,当童贯挟平乱大功凯旋回朝,蔡京的宰相也就当到头了。先被贬去监修《哲宗实录》,接着又被出居杭州。虽然表面上是御史台谏官们的功劳,但若没有童贯在宫中下眼药,蔡京多年宰相,党羽遍布朝中,如何会毫无反击之力?
直到去年,蔡京才又被召回朝中,重新执政。但此时的童贯,不但军功赫赫,还有出使契丹之功,封太尉,签枢密院事,地位之高已不在蔡京之下。两人纵有纷争,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蔡京就算有了童贯的把柄,也不会当真撕破脸皮,毕竟童贯在宫内的地位极高,不是一点小事就能扳倒的。
赵瑜对赵文道:“你之误,就在于太看得起衢山。衢山岛不过是海外偏岛,区区一乡之地,人口尚不过万,又被剿过一次。蔡京乃大宋宰相,万里国土、亿万生民都由他辅佐天子治理。这样的人,又怎会把丁点大的衢山放在眼里?最多也只会把衢山当成进行利益交换的筹码,而且是极小极小的筹码……只能换上几文钱的那种。”
赵瑜的一番话,赵文被打击得不轻。他颓丧道:“衢山真的只值那点?”
赵瑜仰天叹道:“在蔡京、童贯两人眼里的确只值那么一点。不过参天大树刚发芽时甚至不如秧苗,海中巨鲲刚出生时也仅仅牛一般大小,如果只看现在,衢山当然不值一提,但是……”
他霍的站起,抬起手,用力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