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的时候,他依然没有醒,换了个陌生的地方,他却睡得特别沉。她真是羡慕他的深睡眠。柳葭坐起身,静静地看了他一阵子,他刚打理过头发,把额发修剪得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来,发际细看起来还有点毛茸茸的。
柳葭伸出手去,抓了抓他的头发,原来他的头发不用定型水时还是很柔软的。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简单地冲了个澡,然后对着镜子用电吹风机吹着头发,镜子中的那个人表情一片无澜,看上去毫无攻击性——叫嚣得最凶的人多半外厉内荏,模样最狠的人也未必就是实践派,她每时每刻都审视着自己,也告诫自己不能有疏忽的时候。
柳葭把头发吹到一半,忽然看见镜子里映出了容谢的影像,他一边走,一边把身上的睡衣脱下来,根本不避讳身边还有别人。
柳葭忙放下吹风机:“你要洗澡跟我说一声,我去外面。”
容谢走进淋浴房,哗啦一声拉上浴帘,帘子后面立刻响起了水声:“你做你的事,我洗我的,又不矛盾。”隔了片刻,他又挑开半边帘子,探出头来问道:“你不进来一起洗?”
柳葭还是不习惯这么直白地坦诚相见,闻言便道:“不要,再说我已经洗过了。”
他松开手上的浴帘,自言自语道:“现在还很早,还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只是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未免也太大了,就算柳葭正开着吹风机,也能清清楚楚听见,她决定保持她一贯的作风,碰到应付不了的人和事,就保持沉默,言多必失,少说话都不会错的。
淋浴房里的水声很快静止了,容谢围着一块浴巾便走出来,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现在还不到七点,真的很早啊。”
柳葭把吹风机的风力调到最低档,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听见:“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我没怎么听清楚。”她不待容谢回答,又把风力开到最大,专心地对付自己的头发。
容谢哭笑不得,她现在扯开话题的水准真是越来越高明,态度也越来越自然了:“我知道你听得见,不过既然你假装不明白了,那我就直接用行动来证明好了。”他身上还带着些微潮湿氤氲的水汽,把她新换的睡袍又沾湿了。
柳葭不得不搁下手上正在做的事,转过头道:“别闹,早点去上班不好吗?”
“我除了法定假之外就从没休过年假,而且从不迟到。”他手指灵活地挑住睡袍的结头,轻轻一拉,“可是今天我真不在意迟到这么一回。”
柳葭连忙按住他的手,才没让身上的睡袍直接滑落下来:“你能不大白天想这种事吗?”
正说话间,容谢的手机却是响了。现在还早,如果是公事,下属也不会挑这个时间打电话来。柳葭提醒他:“你有电话。”
容谢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你运气好,这次放过你。”
他走进卧室,从梳妆台上拿起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陈医生”三个字,陈医生是容以诺的主治医生。他接起电话,便听到对方在电话那头有点兴奋的声音:“容先生,我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以诺的配型找到了,对方是高精度配型,而且捐献者的身体状态很不错,没有任何遗传疾病!”
容谢握着手机,偏过头看了看洗手间的方向,柳葭仍然在吹头发,里面吹风机的声响一直都没停过。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就太好了……”
陈医生笑道:“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劲,该不是太激动所以说不出话来了吧?”
容谢低下头笑了笑:“大概是吧……不知道这位捐献者是否愿意跟我们见个面,我想当面感谢她。”
“她的要求就是不跟病人家属见面,虽然很奇怪,不过这年头怪人到处都是。”
“这样的话,就请帮我转告她,不管她提什么要求,但凡我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去做——还有手术后的护理和营养费,这是一定要给的。”
“你要是有时间就来医院一趟,还有些相关事项电话里说不清楚,要当面说。”
容谢再三谢了陈医生,才挂掉电话。柳葭也吹完头发拉开衣柜,开始找今天要穿的衣服。她挑出裙子和衬衫,忽一转头,正跟他的目光撞上:“你没事吧,是公事上出了问题?”
容谢沉默着走到她身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床上,他缓缓地低下-身去,先是单膝,然后是双膝,最后将脸贴在她的膝上。柳葭顿时有些无措,甚至连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他们现在的姿势,就像是容谢跪在她面前。
可是他只是这样依偎在她的腿边,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还是柳葭先耐不住了,出声道:“你——”
“什么都别说,”容谢微微仰起头,看着她,露出浅淡的笑,“我很高兴。”
柳葭笑道:“你一个人在高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