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剩不到百人的队伍,苦守一座小城,没有援军没有希望,吃的是荒草麦麸饼,面对的是五万敌军,随时可能战死……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战而不倒?
蔡烈道:“当时主帅磕完头,说,本帅跪的不是眼前这一人,也不是死守文家镇要塞的百人,本帅跪的,是军魂。是支撑着我大楚开宗建国,保佑着我大楚千秋万代的铁血军魂。军魂不灭,大楚,不亡!”
说到此处,老太师声音微微颤抖,一双老眼中亦有泪光闪过。
在场许多人听得心潮澎湃,面上露出肃穆之色。
秦韶华微微垂下眼帘,心中亦涌起无限敬仰。
她是一条异世的孤魂,凌家先祖与她并无关系,但是对于军人的铮铮铁骨,对于死战不退的义勇军魂,她同样怀着强烈的尊敬之情。那是不分时空、不分古今的铁胆和孤勇,值得任何人仰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接着蔡太师的话说:“当日太外祖父吃过的主粮,就是各位眼前看到的糕点。那一战之后太外祖父和近百名幸存的官兵,都把这种糕点的做法记住了,太外祖父更是将之定成了家传糕点之一,每年必做一次,和子孙一同食用,以教导子孙不要忘记战争的惨烈,时刻保持警惕之心。”
赵立不知何时走到了人前,紧跟着秦韶华的话音,激昂朗声道:“现而今凌家已成烟云,若不是秦姑娘做了这糕点与大家分享,恐怕在座都要忘记凌家祖祖辈辈为保护我大楚江山所流的血汗了!除了凌家,还有千万为大楚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我们安坐京城全赖他们所赐,我们不能忘记他们!”
这个人一直是热血而慷慨激昂的,总要做正义的出头鸟,不计后果,只为说公道话。
秦韶华朝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然后扫视众人,目光特别在方才作呕的几人身上停留些许,问:“现在,还有人要骂我侮辱先祖么?”
公理面前,没人敢跳出来扎刺。
秦韶华朝蔡烈一抱拳,“多谢老太师为我分说。”
蔡烈道:“老夫不是为你。”
“我明白。”秦韶华淡淡一笑,“您也不单单为了凌家。您只是提醒大家不要忘了战争的残酷,不要忘了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魂。”
蔡烈闻言面色稍缓。
秦韶华道:“我让大家尝一尝这马尿糕点,也不是为了让大家缅怀凌家。无论如何凌家已经覆灭,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今日我只想告诉大家,凌家虽已不在,凌家军魂却永世长存!军魂不亡,凌家军不亡!”
蔡烈立刻说:“老夫多句嘴提醒各位,我大楚承平日久,却并不是天下太平一片喜乐。北有梁国正在交战,东有卫国陈兵边境,就算是南面的晋国也未必不是蛰伏的猛兽,居安思危,老夫但愿大家不要失了防人之心。”
秦韶华对这位老太师多了几分敬意。
他所说的正是她所想。只不过她身份不合适说这些教育性质的话罢了。
虽然老太师当年伤腿交权很是油滑,但他在自保之余,是真揣着一颗为国之心的,这也是秦韶华当日建议他出来平衡朝中势力的原因。
这里众人正被马尿糕饼的来龙去脉所吸引,那一边跳舞的画廊上,贺兰馨的侍女正和她愁眉苦脸商量:“公主,咱们真要重新再跳一遍吗?我们几个倒也罢了,您可是千金之躯,怎能任人驱使,受此折辱!”
在侍女眼中,她们献舞是两国交好之情,楚国人随便让她们再跳一遍,真是不知好歹!拿她们当舞女吗?
贺兰馨正是方才在素纱屏风后独舞之人,老太监闯入场中的时候,她停舞走在花丛后旁观。没想到秦韶华轻而易举把太监杀了,不但没被问责,还传话出来让她再跳一遍舞。她心中自然意恨难平。
然而侍女这么一抱怨,她反而显出大度胸怀:“不要因小失大。既然已舞,当然要舞到底。”
而且在那边探听动静的手下来禀报,说秦韶华因为什么古怪糕点夺了风头,她自然是不能让秦韶华继续张扬,要把风头重新夺回来。
“舞!”
她一声令下,侍女们重新排好队形,琴声袅袅再起。
霎时间,一曲凌波羽衣舞再次于月下铺排开来。
正在听蔡太师陈述往昔的臣子和家眷们,果然被琴声吸引了注意。见画廊上又起了轻舞,因为舞姿极美极特别,就算是沉浸在凌老将军悲壮故事中的人,也动摇了心神。
秦韶华往画廊上斜了一个眼风,也不计较,施施然走回座位,要了一壶上好的宫廷御酒,吹着夜风开始赏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四的月亮也不错。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周遭一切不予关心了。
赵立还在激昂的情绪之中,当然很烦画廊那边的舞乐打断场面,而老蔡太师看到部分人群开始转移了注意去看舞蹈,面色不变,心底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
忠烈之事再怎么激昂,到底也不如眼前的声色歌舞来得痛快。
眼见着场面渐渐恢复到之前的状况,赵立带着义愤之色走到秦韶华身边,皱眉道:“秦姑娘在想什么妙招?”
他觉得秦韶华这样对贺兰馨的挑衅无动于衷,应该是预备了后招。
没想到秦韶华喝了口酒,反问:“什么妙招?”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