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路线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回到这个城市。
这也许是动物的本能,在迷茫无助的时候总想回到熟悉的地方、亲人的身边。
但他却没想到姐姐居然在这个时候离了婚,并且因为工作的原因要在墨尔本整整待上半年,就好像她注定了要无根飘零似的,好不容易有了落脚停靠的港湾,却又耐不住性子毅然启航离去。
当然,姐姐的性格一向如此强悍,脑子伶俐看得也清楚,从来就明白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听人说一个家庭总会要有这么一个人来把持大局,很显然他们家的这个人就是姐姐。
所以杨光从小对姐姐就是敬畏的,凡是姐姐说的话,他绝不违逆。只可惜姐姐从他的童年时代开始就一直在国外上学,后来因为家庭变故也一直和他聚少离多,否则他相信自己决不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像是又做了一场混乱而冗长的梦,杨光蓦然坐起身,脑子里的画面和思绪戛然而止。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他晕乎乎地起床梳洗,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随手把半长及颈的头发拢起来扎了一个揪。
镜子里随即倒映出他瘦削却还算立体的轮廓,被两颊边弯曲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一些,显得整个人慵懒无力。杨光面无表情地看着,然后轻嗤一声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心想什么狗屁的否则,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而已。
换好衣服差不多快三点了,杨光从锅里拿了两个冷包子囫囵吃下,又灌了一大杯凉水,坐在客厅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想起应该出门。
拿包的时候他一眼瞥见散落在床上的两张钞票和于越的名片,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但没有伸手去碰。
接着出门下楼,随意跳上一辆公交车,又随意地在一个似乎有印象地方下车,他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突然发现他潜意识里觉得应该熟悉的地方早已陌生得看不出一点从前的痕迹。他的心里蓦然惊觉起来:自己离开这里已经有九个年头之久,这里早已没有了他真正熟悉的地方,没有了他的家……
“杨光!”
空气中突然传来声响,是有人……叫他的名字?
杨光反射性地抬头去找,却没想到竟是于越,站在不远处的一个4S店的门口,手里夹着烟正要往嘴里送,身边并肩站着个商务打扮的男人。
脑海中下意识地反应竟然是要逃。杨光蓦地停住脚步,眼睛紧盯着于越的动作,先是慢慢后退两步,而后转身就跑,飞快地融入人群,样子像极了逃学被当场发现的小孩儿。
于越被他的反应弄得一脸愕然,脑子里正在疑惑,就听旁边那人凑过来一本正经地调侃:“哟,这小情儿有点儿另类啊,花美男?不会是误会了吧?”
他当即一肘子将他捣开,没好气地横了一眼过去:“滚蛋!你以为人人都好你那口?他是杨阳的弟弟!”
第3章 第二章
于越身旁的男人名字叫谢天,是他们身后这间4S店的老板,也是于越生意上的伙伴。他是白手起家,十多年前就有自己的摩托车行,后来又与时俱进开了修车厂,到三年多前开始做4S店,在城里的机修行当里很算得上一号人物。
于越跟他也是差不多三年前认识的,那时他刚在闹市区开了自己的数码店。谢天到他店里买过一次手机,后来就跟他搭上了,问他有没有路子做车载导航。
于越当时手上还真有些门路,一来二去跟他合作了几次,渐渐地就成了他的一个固定供货商,供应的货品也从车载导航逐渐扩展到了其他汽车装潢配件。去年谢天新店开张,于越就索性掺了一股,同时承包了这家店的车装部,正式同谢天成了合伙人。
谢天这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大,身材和脸皮都保养得不错,但其实整整大他十一岁,再过一年就整四十了。他为人仗义,对于越来说亦师亦友,生意上教了他很多,就是有时候喜欢调侃他,拿他开玩笑。
于越对此一般倒不意,只是刚才看见杨光,又突然提起杨阳,他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谢天一眼就看明白了问题所在,却没多问,一只手揉着被他捣疼的肋骨,另一只在他肩上一拍,转身走回店里。
杨光一口气跑出了三条大街才渐渐慢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茫茫人海和四下的车水马龙,扶着膝盖大口喘息,等到呼吸渐渐平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反常。
但他克制不了潜意识里的对于越的恐惧,虽然当年他绑架他的那三天里其实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现在细想起来,他的这种恐惧的确在那三天里形成的,但它的强烈滋长却在日后的每一次回忆中日渐堆积而成——他是在真正明白了死亡的意义之后才明白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也终于明白于越当时对他的恨意。
所以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于越究竟为什么会放他走,有时甚至会好奇那三天里于越的心境变化,只不过他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心思随即又再飘远,杨光漫无目的地走着,随意拐进一条小巷。这条巷子挺长,两侧都是老旧的平房,从他拐过来的第一间开始,每隔一段墙上就有一个圈在红圈里的“拆”字。
这个字如今在各大城市的老城区都随处可见,但是突然在这里看见,却不知为何让他觉得心里发闷。杨光于是停在其中一个前面呆看了一阵,然后一步一步沿着巷子向前数过去,走到第五个红圈的位置,他蓦地又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个红圈里贴着的一张红纸,轻轻念道:“招短期工,时长一个月,薪资面议……”
“找暑期工?还没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