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敏道,“这事我亦觉得奇怪。但圣童说她必死无疑,我们又不能违拗圣童,这事便也没有再提。”
听她一口一个“圣教”“圣童”,活脱脱一副被邪教洗脑的德行,众长辈真人早已不耐烦。
仇静打断她,“贫道准你上前言语,无非因你说你能指认当年君山岛上行凶之人。”
裴若敏早年上终南山听她讲三纲五常,莫名怕她得很,小小声答道,“他们不信,连珠炮似的发问,我不过依言作答罢了……”
这女子颠沛流离,早年活得混乱狼狈,如今能弃暗投明,却属难得。
她无错可指摘,孤零零立在人群里像受了天大冤屈似的;仇静无可奈何,只得叹口气,温言道,“你种种陈词,皆可证明你获益于摩尼教,曾与巴德雄关系匪浅,倒也颇为可信。但也切莫说些缠七杂八的,听得繁冗得很。只需三言两语,言明当年是谁对梦珠母子下这般毒手,再说说裴沁究竟撇不撇得清关系即可。”
张自贤也负着手,循循善诱,“那日你怎么同我说的,便怎么同他们说呀。”
裴若敏答了句“是”。
稍作镇定,便说,“程宗主喜得一双孙儿,旁人上君山岛来贺宗主与三公子夫妇二人联璧合珠花萼欣荣,她回来受了刺激,同巴德雄说,当初只让你杀一个,如今却要杀三个。岂知巴德雄早已种下杀机。他说,无非是当初要对程梦珠动手时,觉察她已有孕在身。白收三条人命反倒浪费了四面环水的君山岛这天然宝地,吉梦征兰3更是难求。养出一双上色郭公蛊,倒是一举两得。”
仇静问,“他如何能在君山岛上来去自如?”
裴若敏道,“巴德雄说,打洞。演水路潜入,放出定穴蚁,找准点位即可。等办成事,沿洞而出,将洞堵上。间或来去两次,很难被觉察。”
仇静又问,“那伤人的惊鸿剑……”
裴若敏道,“两位宗主是至交,江少庄主与梦珠姑娘也交好。巴德雄说,他拔蛊那日,稚儿与梦珠在东厢睡熟。蛊丝抽了一半,谁知江少庄主在西厢听见响动醒来,巴德雄不得已见势弃蛊逃走,少庄主追至刀冢几近将他擒获,他却说,‘郭公蛊丝连母子,稚儿已死,一炷香若不斩断蛊丝,那姑娘也会没命。’江少庄主心知救人要紧,只得弃而折返,回去抽刀斩稚子身上粘连蛊丝。那时候似乎有个厉害姑娘冲了进来,以为江少庄主伤人,与她起了争执。江少庄主与她大打出手,情急之中,惊鸿剑才伤了她,却也耽搁了时辰,令梦珠自此失去神智。”
话音一落,芭蕉园一脉寂静。
个中言语,有详有实,实难捏造。
程雪渡哑声问,“惊鸿庄主……可在芭蕉园中?可能佐证?”
无人应声。
谢琎用了狠劲挣脱乾道,拍拍屁股上沾的土,高声,“少庄主宿在竹园。”
“罢了……”程雪渡显然很是脱力,又高声问,“霜笔?那日你追血影去,你可曾见……你可知……”
他有些发懵,半晌没讲出句完整话。
等半晌,才听见一个雄浑的男声在人群后头答了句,“与我所见不差。”
程雪渡闭了闭眼,点头连道了两字,“好。”
东方微白,伴着鸡鸣,零星听见蝉响,在这时节倒显得稀奇。
张自贤一把扯过裴若敏,低声问她,“那日,你是否如此如实告知江宗主的?”
裴若敏道,“一字不差。”
张自贤难抑喜悦,“既是惊鸿庄主出手救人,又能洗清江映罪责,江宗主必求知不得,哪怕仍心存疑虑,也愿偏信三分,可真是极好,极好!”
江湖一桩血恨得昭,又惹几多人伤怀悲恸。此情此景,张自贤这“喜”不知从何来,不由引人连连侧目。
直至仇山人瞪了他一眼,张自贤方才消停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