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个学校读书?我送你过去。”叶卫军实在放心不下。
“工大附属高中,但是我现在不打算到学校,还要找房子住。”
“你不住宿?”
“费用太高,想找间便宜的房子,我打听过,泰兴街的房租低,离学校就两站路,我打算省钱下来买辆自行车,来去都方便。”
除了省钱,李安民也考虑到宿舍门禁可能会影响她半工半读,虽然存折里的钱绰绰有余,但出来打拼,不就是为了自谋出路吗?她不单纯是为了读书才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实际上她出来后就没打算再回去,既然决定要落地生根,就必须尽快熟悉N市的生存环境。
泰兴街是条老街,人流量极旺,窄道两旁全是面铺,门面后的住民区暗巷纵横,带院子的小二楼和平房棋布星罗,街北紧邻市区最乱的207地道,一到夜晚流民四窜,什么偷抢扒拿的都来了。
叶卫军的两名战友就在泰兴街南段开修车铺子,一人叫谢晓花,当炮兵的,人称炮筒,个头比叶卫军略矮些,有张爱笑的娃娃脸,嘴巴特能说,另一个叫张良,跟叶卫军是一个连队的铁哥们儿,看起来斯文白净,普通话讲的很标准。
炮筒是本地人士,张良也跟叶卫军一样,从部队下来后没服从分配,独自跑出来闯荡。叶卫军带着李安民找到两人的时候,他们正坐在谢记车行门口的台阶上抽烟闲侃,一见到熟人来了,立马蹦起来迎上前。
炮筒叫叶卫军“卫军哥”,张良则亲热地叫“油子”,李安民听到这称呼时愣住了,心想怎么跟油子哥的外号一样?诚然,她对油子哥的映像还停留在托儿所时期,但是孩子王的地位在小朋友心中不亚于领袖之于人民大众。
对于李安民而言,油子哥就是精神领袖,为什么不记得他的长相?那是因为每次回想起来的时候,油子哥总是以身披彩霞、光芒万丈的形象出现在脑海中,光太闪了,哪能看得清楚?
如果李安民把自己定义为凡夫俗子,那油子哥就是绝对的神人,经过升华的形象跟穷困潦倒的退伍兵自然是划不上等号。
但是叶卫军一早就认出了李安民,当炮筒问起她的时候,直接介绍说:“是邻居家的小妹,到这儿来上学。”
李安民这才勃然醒悟,原来自己有眼不识油子哥,又从下到上来回打量几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觉得有些……平凡?回想前不久在巷子里的打斗,安民认定他是在平凡的外表下裹了一颗不平凡的心,至于怎么才叫不平凡,未成年的安民还没琢磨透,这时候她想的只是早点熬完三年出来工作赚钱。
当晚,炮筒在大排档开了一桌,围桌吃饭的共有六个人,除了张良、叶卫军和李安民,还有两个在车行打工的小弟,一名王武一名王勇,兄弟俩是这一带的惯偷,谢记车行刚开没多久,这两人就趁夜作案,撬开铁皮门,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守在车行里的炮筒逮了个现行,一顿痛殴之后,两人被打服了,从此留在车行里当小弟,炮筒每月付给他们工钱,吃喝样样都不落下,只有一点,就是不许他们再出去当贼。
“炮筒,你对泰兴街最熟,小妹想找便宜的租房。”叶卫军自己好打发,车行都能睡。
炮筒对张良抬了抬下巴:“良哥住的那片是本市最便宜的地段,平房单间,一个月六十块钱。”
“油子跟我住还凑合,那地方门都不带锁的,上个茅房要跑二里路,你叫一小姑娘家住那里?”张良觉得炮筒的脑子是卡弹壳了。
“小妹,你觉得多少钱房租适合?”叶卫军也觉得独门独间的平房不大安全。
“最多一百二,我原来是打算找间套房跟人合租。”李安民吃饭时很秀气,但一点也不客气,想吃什么菜就夹什么菜,处于男人堆中毫无压力,很显然,她还没把自己当女人看待。
“行!明天我帮你去找。”炮筒拍着胸脯作担保,卫军哥的小妹就是他的小妹。
吃完饭后,李安民在车行斜对面的招待所过度了一晚上,叶卫军跟炮筒、张良睡在车行里,久别重逢,当然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良哥也就算了,那看大门的工作不做也罢,卫军哥,你怎么也跟着跑过来?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炮筒是农村兵,退了就是退了,没分配到工作只能自己干,没听过有好单位不要,偏出来当无业游民的。
“不是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吗,总是靠老子算什么出息?”叶卫军刚出家门时有点冲动,但出都出了,他是没脸再折回去,机关部门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他搞不定,再出差错,不仅影响自己,还会影响他爸的名声。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干?需要钱说一声。”张良带出来的家当比叶卫军多,大不了全贴。
“卫军哥就留我车行里,有床有铺的多好?良哥还嫌挤,非要去租房子住。”
“得,就你这小车铺子?养两小弟都紧巴。”张良拍开炮筒的臭脚丫,对叶卫军说,“你住我那儿吧,双层钢板床,跟部队里差不了多少,还带间小灶房,条件不错了。”
“都成,张良,你现在干什么?”叶卫军本来还以为他跟炮筒一起开车行,听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当小贩呗,卖磁带,糊两顿饭钱还凑合。”